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廊橋遺夢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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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洗澡時喝一杯冷啤酒這樣簡單的事,她都覺得多麼風雅。為什麼她和理查德就不能有這樣的生活?她知道部分的原因是長期習慣養成的惰性。所有的婚姻,所有的固定的關係都有可能陷入這種惰性。習慣使一切都可以預見,而這預見本身又帶來安逸,這點她也體會到了。 還有那農場,像一個纏人的病人一樣需要時時刻刻關心,儘管不斷更新的代替人力的設備使勞動比以前減輕了許多。 可是這裡的生活還不止於此。可預見是一回事,怕改變又是一回事。理查德就是怕改變,他們婚後生活的任何改變他都害怕。通常連談也不願意談。特別不願談性愛。性愛這東西對他來說是危險的,在他的想法中是不體面的。 可是他決不是絕無僅有的,而且也決不能責怪他。在這裡樹起的拒自由於外的屏障是什麼?不僅存在於農場上,而且存在于鄉村文化之中,也可以說是城市文化之中。為什麼要樹起這些圍牆、籬笆來阻撓男女之間不作偽的、自然的關係?為什麼缺少親密?為什麼沒有情欲? 婦女雜誌正在談論這些事,女人們開始不僅對自己生活中臥室裡發生的事情有所期待,而且對自己在更大範圍的設計圖中的地位也有所期待。像理查德這樣的男人——她猜想大多數男人——受到這種期待的威脅。從某種意義上講,女人正在要求男人們既是詩人同時又是勇猛而熱情奔放的情人。 女人看不出二者之間有什麼矛盾,男人們卻認為是矛盾的。他們生活中的更衣室、男人的晚會、彈子房和男女隔離的聚會都定出一套男性的特點,這裡面是容不下詩意或者任何含蓄細緻的情調的。所以,情欲如果是一種細緻的感情,本身是一種藝術——弗朗西絲卡認為是的——那麼,在他們的生活結構中是不存在的。於是男女雙方在煩亂的、巧妙的互相應付中繼續過著同床異夢的生活。與此同時,女人們在麥迪遜縣的漫漫長夜裡只有面壁歎息。 而羅伯特·金凱德的頭腦中有某種東西能對這一切心領神會。這點她能肯定。 她走進臥室褪去毛巾時注意到已經十點過了一點兒。天還很熱,不過洗澡使她涼快下來。她從衣櫥裡拿出新衣服。 她把長長的頭髮攏到後面用一隻銀髮卡卡住,戴上一副大圈圈的銀耳環,還有一隻也是那天早晨在得梅因買的寬大的銀手鐲。 還是「風歌」牌香水。在拉丁式的高顴骨的兩頰薄施胭脂,那粉紅色比她的衣服還要淡。她平時穿著短褲短衫在田間勞動而曬黑了的皮膚襯托得全套服飾更加鮮亮。裙子下面露出兩條修長的腿,十分好看。 她在鏡臺前轉過來轉過去,顧盼自憐,心想,我已是盡力而為了,然後又歡喜地說出聲來:「不過還是挺不錯的。」 她走進廚房時羅伯特·金凱德正在喝第二杯啤酒,並且在重新把相機裝進包裡。他抬頭看著她。 「天哪。」他柔聲說。所有的感覺,所有的尋覓和苦思冥想,一生的感覺、尋覓和苦思冥想此時此刻都到眼前來。於是他愛上了弗朗西絲卡·約翰遜——多年前來自那不勒斯的、艾奧瓦州麥迪遜縣的農夫之妻。 「我想說」——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有些嘶啞——「假如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說你簡直是光豔照人,照得人眼花繚亂暈頭轉向。我是認真的。你是絕代美人,弗朗西絲卡,是從這個詞的最純正的意義上說的。」 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的傾慕是真誠的。她盡情享受這歡樂和得意,沐浴其中,聽憑旋渦沒頂,像是多年前拋棄了自己今又歸來的不知何方仙女雙手灑下的甘油浸透每個毛孔。 就在這一刹那間,她愛上了羅伯特·金凱德——來自華盛頓州貝靈厄姆的,開著一輛名叫哈裡的舊卡車的攝影家,作家。 §5.又有了能翩翩起舞的天地 在一九六五年八月那個星期二的晚上,羅伯特·金凱德目不轉睛地盯著弗朗西絲卡·約翰遜。她也定定地看著他。他們在相距十英尺外緊緊拴在一起,牢固地,親密地,難解難分。 電話鈴響了。她還盯著他看,第一聲沒有挪動腳步,第二聲也沒有。在第二聲響過,第三聲尚未響起之前的長時間寂靜之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去看他的相機袋。於是她才能挪步穿過廚房,拿起正好掛在他椅子背後牆上的電話。 「約翰遜家……嗨,瑪吉,是的,我很好。星期四晚上?」她算了一下:他說他要待一星期,他是昨天到的,今天剛剛星期二。這回說謊的決心很容易下。 她站在通向遊廊的門口,左手裡拿著電話,他坐在她能摸得著的地方,背對著她。她右手伸過去隨便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這是有些婦人對她們在意的男人常有的姿態。僅僅不到二十四小時,羅伯特·金凱德已經成了她在意的人。 「噢,瑪吉,我那天沒空,我要到得梅因去採購,我壓下了好多事沒做,這是好機會,你知道理查德和孩子們正好出門去了。」 她的手輕輕放在他身上。她能感覺得出他領子後面從脖子到肩膀的肌肉。她望著他濃密的、梳著整齊的分頭的灰發,看它怎樣披到領子上。瑪吉還在嘮叨。 「是的,理查德剛來過電話……不,明天,星期三才參評呢。理查德說他們要星期五很晚才回家。他們星期四還要看點什麼。回來要開很長時間的車,特別是那輛運牲口的車……不,橄欖球賽還要再過一個星期之後才開始,呃呃,一星期,至少邁克爾是這麼說的。」 她意識到隔著襯衫他的身體有多熱。這股熱氣進入她的手,傳到她的胳膊,然後散到全身任意流動,到處通行無阻,她也的確絲毫沒有想加以控制。他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不願出任何足以引起瑪吉懷疑的聲響。弗朗西絲卡理解這一點。 「噢,是的,那是一個問路的人。」她猜一定是弗洛伊德·克拉克一回家就告訴他妻子昨天路過約翰遜家時看見場院裡停著一輛綠色小卡車。 「是個攝影記者?咳,我不知道,我沒注意,可能是吧。」現在謊話來得越來越容易了。 「他是在找羅斯曼橋……是嗎?給那些古舊的橋拍照,嗯?那好,這最不礙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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