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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2)


  「這沒關係,來吧。請進。好啊,我們看看。」(打開了一本帶鏈扣的電話簿。)「尊貴的殯儀服務。不,還沒到。在這兒,藥商一零售。山藥店。拉金的藥房。還有兩個。這好象就是瓦斯所有的冷飲源地了——至少就商業區而言。好吧,我們把它們通通查一遍。」

  「見鬼,」她說。

  「洛,粗野對你也無濟於事。

  「好吧,」她說,「只是你不能陷害我。好吧,我們沒喝汽水。我們只說了說話,看了看櫥窗裡的衣服。」

  「哪個?比如說是那邊那個嗎?」

  「是的,就是那邊的那個,比如說。」

  「噢洛!我們離近點兒看看。」

  看到的確實漂亮。一個很帥的小夥子正用吸塵器打掃一張地毯,兩個木頭模特站在上邊,看上去好象剛剛挨過一場狂風的破壞。其中,一個全身裸著,沒戴假髮,沒有胳傅。

  它相對較小的身材和媚笑的神態說明,過去它穿著服裝時一定象(倘若再穿上服裝,還會象)洛麗塔那般大小的女孩兒。

  但現在這樣都是性別不明。緊挨著它站著一個較高的戴面紗新娘,除了缺只胳膊,倒還相當完好。地上,在兩位女子腳下,就在那夥計握著吸塵器費勁地爬來爬去的地方,堆放著三隻纖細的胳膊,和一付金髮假頭套。其中有兩隻胳膊恰好纏扭在一起,那姿式像是表示因恐怖和祈禱而兩手緊握。

  「看,洛,」我悄悄地說。「好好看看。這難道不是某件事的絕好象徵嗎?不過——」我們往回走時,我繼續道——「我預先有一定防備。這兒(謹慎地打開汽車儀器板上的雜物槽),在這個紙板上,我已記下了我們男朋友的車牌號。」

  其實我愚蠢得象頭驢,根本沒能記住它。記下的只是開頭和最末一個字母,六個號碼象個圓形劇場凹退到一面有色玻璃後面,那玻璃太深暗了,遮掩了中間的一系列,不過其透明度尚足以映出兩頭的符號來——大寫的「P」和一個「6」。我必須講到這些細節(細節本身只令職業心理學家感興趣),要不然,讀者(啊,即使當他一口吞下我的草稿時,我能看出他是生著金色鬍鬚、玫瑰色嘴唇,靠著他拐杖上的圓飾物的學者)或好也不能理解我發現「P」已得到了「B」的裙撐,而「6」已被徹底銷毀時,我所體驗的打擊是什麼性質。其它遭塗抹的地方顯出鉛筆橡皮頭匆匆忙忙的往返痕跡,幾個數字被一隻孩子的手擦揮又重新寫過,結果是一團糟毫無邏輯可言。我知道的一切就是那個州名——和比爾茲利斯在州毗鄰的那個。

  我什麼也沒說。把紙板放回去,關上雜物槽,駛出了瓦斯。洛從後座上翻出幾本笑話書,而後,穿著白色的活動襯衣,一隻褐色的手臂伸出窗外,沉浸在某個中的之箭或鄉下小丑的冒險中。在瓦期以外二或四英里處,我轉而進入一塊野餐地的濃蔭裡,清晨的陽光已把光斑傾在一張空桌上;洛抬頭望望,半是微笑地吃了一諒;我一言不發,用手背猛劈一掌,這一掌劈啪一聲打在她熱辣辣堅硬的小頰骨上。

  而後是懊悔,是哭著贖罪時刺心的溫存,是卑躬屈膝的愛,是感情修好的絕望。在天鵝絨般約天幕裡,在米拉娜汽車旅店(米拉娜!)我吻了她長趾頭雙腳的黃色腳掌,我犧牲了我自己……但這一切全是枉然。我們兩個人命運都已註定。我立刻開始了一輪新的迫害。

  在瓦斯郊外的一條街上……噢,我肯定它不是一場幻覺。

  在瓦期的一條街上,我一眼瞥見那輛阿茲特克紅色敞篷車,要不然就是它的孿生。它載的不是特拉普,而是四五個性別不同、吵吵嚷嚷的年輕人——怪我什麼也沒說,瓦斯過後,形勢全新。有一兩天,我肆意自信我們不再也未曾被人跟蹤;此後卻忽又變得病態地敏感,認為特拉普已經改變戰術,他是駕了一輛出租車,仍緊咬我們不放。

  高速公路上一位變化多端的普洛透斯,以迷惑人的從容從一輛車轉移到另一輛上。這個技法倒暗示出修車廠的存在是專為「舞臺轎車」服務,只是我永遠不能發現他使用的到底是什麼汽車。最初,他好象專挑雪弗蘭一類,開始時是一輛「校園乳酪」敞篷車,而後又上了「藍色地平線」,其後便消失在「灰浪」和「灰浮木」裡。不久他又轉到另一種牌子的車裡,穿過了一片淒涼、幽昧、如畫彩虹般的蔭影,有一天,我發觀自己正試圖分辨出我們那輛「藍夢梅爾莫斯」和他租用的「藍冠老車」之間隱約的差異;然而,那兩輛灰色車一直是他最鍾愛的,而我陷於可怕的惡夢中徒然想準確辨清這些幽靈,諸如克裡斯勒的「灰海貝」,雪弗蘭的「灰莉」,道奇的「法國灰……』我必須一刻不放過他的小鬍子和他敞開的襯衣——或他的禿頭和寬肩膀——這使我對路上所有的車都開始深入研究——前邊的,後邊的,側面的,過來的,過去的,跳躍的陽光下每一輛小汽車:度假人安靜的車子,後窗裡有一箱「輕柔撫摸」型手紙;飛馳莽撞的舊汽車滿載著面色蒼白的孩子和一條探頭探腦的長毛狗,一塊壓彎了的擋泥板;一位年輕武士的一輛都鐸王朝時代的轎車裡掛滿了西裝;寬碩的家用拖車在前邊迂回前行,惹得後邊印第安人的隊伍沸沸揚揚地憤怒;載著年輕女客的汽車,那女客客客氣氣地坐在前排座位的中間,為的是靠年輕的男司機更近;一輛汽車車頂帶著一條翻個兒的船……一輛灰色轎車趕上了我們。

  我們駛入山區,在「白雪」和「香檳」之間,駛在一條幾乎感覺不出的坡路上,就在這裡,我再一次清晰地看見了偵探帕拉莫爾·特拉普。尾隨我們的灰霧濃重了,聚集到一輛「主藍」轎車的小面積裡。突然間,仿佛是我駕駛的車附和著我心臟的呼跳,我們開始左右搖動,還有什麼東西在我們的座下發出無望的啪啦——啪啦——啪啦聲。

  「你的輪胎放炮了,先生,」快樂的洛說。

  我急停下車——正在一塊懸崖邊緣。她抱著胳膊,腳踏在儀錶板上。我下車查看了右後輪。輪胎的底部已軟綿綿的很難看。特拉普距我們約五十碼也停下來。他遠處的臉象一個歡樂的油點。這是我的機會。我邁步朝他走去——有個聰明的想法,找他要個千斤頂,儘管我備有一個。他朝後退了退。我的腳趾戳在一塊石頭上——一種感覺像是許多人在笑。而後一輛巨大的卡車湊巧從特拉普後邊陰森森地出現,擦我身邊呼嘯而過——就在這時,我聽見它發出痙攣的喇叭尖叫。我本能地朝後望去——看見我自己的汽車正悄悄移動。我能總辨出洛把著舵的滑稽相,汽車確實在走動——儘管我記得我已經熄了火,只是沒有扳下車閘;我飛步跑至那架哭喪的機器,它終於停了下來。這千鈞一髮的一刹那我也終於恍然大悟,在過去的兩年裡,小小洛難道沒有充足的時間學習初級駕駛。當我拽開車門,我他媽更加相信,她起動汽車是要阻止我朝特拉普奔去。不過她的把戲沒有用上,因為就在我追她的時候,他已經掉了頭溜之大吉。我歇息片刻。

  洛問我是否應該謝謝她——汽車是自己開始移動的並且,—沒有得到我的反應,她又埋頭鑽研地圖。我再次下車,開始了「眼球的神裁判法」,夏洛特常常這麼說。或許,我已經發狂了。

  我們繼續我們古怪的旅行。過了一片孤零零的不毛凹地之後,我們就一直不停地往上開到了一面斜坡上我發現我們跟上了那輛超趕過我們的大卡車。現在它正哼哼唧唧要上一條拱坡,卻過不去。有一小片光滑的長方形銀色紙——是口香糖裡層包裝紙——從前邊飛出來,飛進了我們的擋風板。我想到假使我真地發了狂,就可以會以殺人而告終。實際上——傲慢冷酷的亨伯特對神經錯亂的亨伯特說——做些準備可能是聰明的——以便當瘋狂的符咒真正降下時,隨時利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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