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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1)


  我記得還是孩子時在歐洲,曾貪婪地望著北美洲的地圖,「阿巴拉契亞山脈」從亞拉巴馬直到新不倫瑞克連綿橫亙,它跨越的整個地區——田納西、弗吉尼亞各州、賓夕法尼亞、紐約、佛蒙特、新漢普郡和緬因,在我的想像中就仿佛一個巨大的瑞士甚或西藏,青峰玉疊盧巨松浩瀚,外來移居到此的山民,穿著光燦燦的熊皮,以及隱藏在喬木下的紅番。現在看,那一切均已蒸發成很小的一片市郊草地和一座巨煙嫋嫋的垃圾焚化爐,甚是駭人。再見了,阿巴拉契亞!離開那兒,我們穿過了俄亥俄州,三個以字母「I」開頭的州以及內布拉斯加——啊,西部的第一陣空氣!我們的旅程很松閑,一個多星期才到達大陸分水嶺瓦斯,她強烈要求一睹標誌「魔洞」四季開放的禮舞;然後至少花了三個星期才到達埃爾蘇期通,西部某州的一顆寶石,她又急切盼望爬那裡的紅礁。最近有一位紅透了的電影名星酒醉和她男伴吵翻以後,就從那兒跳了下去。

  我們又受到謹慎的汽車旅店憑一行題字的歡迎,諸如:

  「我們希望你們有賓至如歸之感。為你的到來,所有設施皆已仔細檢查過。執照號碼已經登記在案。請節約使用熱水。我們有權不作通知便逐出任何霸王客人。不要往馬桶裡投扔任何廢物。謝謝。請多關照。經理再啟:我們奉來此店的客人為世上最優秀之人。」

  住這些可怕的地方,雙人房間我們要付十元,成群的蒼蠅排列在沒有紗簾的門外,然後爭先恐後勝利地蜂湧進來。

  我們前任的煙灰仍苟留在煙灰缸裡,枕頭上有一根婦人的頭髮,還能聽見隔壁人往壁櫥裡掛衣服的聲響,那掛鉤機巧地用一圈線釘在橫木上以防偷竊,另外,最大的侮辱是,雙人床上方的畫也象攣生的一對。我還注意到昔日的商業時尚也有所改變。木星趨向合併,逐漸形成了大旅社,(她並不感興趣,但讀者也許會吧)還增加了第二層樓,闊出了一間休息廳,小汽車全都挪進了一家公共修車廠,汽車旅店恢復成完美的舊式旅店。

  我現在提醒讀者不要嘲笑我和我的神思恍惚。對於他和我,現在都容易理釋過去的命運;但相信我,那正在醞釀中的命運卻並非那種你只需緊盯線索的離奇神密的故事。我年輕時曾讀過一本法國的探案故事,故事的線索實際都是用斜體字寫的;但那不是麥克費特的方式——即使一個人確已學會發現晦澀暗示的本事。

  比如:我不會起誓說在我們中西部旅途之前或開始時,她沒有一次企圖從一個或幾個陌生人那兒得到些情報,或和他們進行什麼聯繫。我們停在一家加油站,就在「珀伽索斯」的標誌牌底下,她從座位上溜走,逃至車尾,我正彎身在翹起的引擎蓋下面看著機械師的操作,有一陣,前蓋擋住了她。我想以慈悲為懷,便只和藹地搖搖頭,儘管嘴上嚴厲她說這種種均是禁地,因為我明顯感到那些廁所——還有電話——都有高深莫測的緣故的,都是我的命運有責任捕捉的關鍵點。

  我們都有這種命定的目標——對於這件事可能是一片再現的風景,對另一件事可能是一個數字——是經上帝精心挑選以期引起我們對某些具有特殊重要意義的事件的注意:比如約翰總是結結巴巴;瓊的心總象要碎了。

  好啦——我的小汽車已經弄妥,我已經將它移出氣泵,讓位給一輛起吊卡車充氣——這時她越來越多的失蹤開始在灰朦朦的風中壓迫我,使我心情沉重。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我神情煩燥不適,緊盯著加油站的細小瑣事,這似乎讓人吃驚,就象盯著鄉下人,卻發現自己處於無依無靠的旅行者的視線之內:那只綠色垃圾桶,那些非常黑、非常白等待出售的輪胎,那些漂亮的汽油箱,那只裝有各色飲料的水盒,四、五、七個扔在像是未完成的字謎框的木制密室裡的瓶子,還有那只小蟲耐心地在辦公室窗戶的內壁上走著。

  收音機音樂從敞開的門裡傳出來,由於其節奏與風吹動蔬菜的起伏、搖擺以及其它舉動並不同步,讓人覺得這是一部老風光片中的景物在各行其事,而鋼琴或小提琴完全依照樂譜,置顫動的鮮花、搖擺的樹枝於不顧。正當洛麗塔的裙子也逆著節奏飄曳,她從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轉了出來時,夏洛特最後一次抽泣聲不協調地震顫在我的全身。她見這兒的廁所被人占了,便過了一條街到「海神」標牌那邊去。他們說他們為自己乾淨如家的廁所頗感驕傲。他們還說,這些先付的明信片是為給你們批評準備的。沒有肥皂。什麼都沒有。

  沒有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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