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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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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起,我們開始了遍遊美國的旅行。在各種類型的住宿地中,我很快就喜歡上了「實用汽車旅館」——乾淨,整潔,安全隱蔽之處,是睡覺、吵架、和好、貪婪而違法私通的理想地。開始,我害怕周圍不斷增長的懷疑,急急地付了兩套房的錢,每套都有一張雙人床。我不知道此種男女分組式的安排意義何在,既然這樣不完全的分離,即將房間分割成兩個相連的愛巢,只能寫就關於隱私的偽打油詩。不一會兒,此種正當雜交的想法就具有了可能性(兩對年輕人快樂地交換夥伴,或是一個孩子裝睡親耳聽到悉悉碎碎的響聲),這使我勇氣倍增,偶爾也佔用有一張普通床加一張兒童床、或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那是天堂的監獄,黃色的窗罩垂落在地,創造出威尼斯清晨的幻景和陽光燦爛,而實際上,那是賓夕法尼亞,下著雨。 我們知道——我們已知,用福樓拜的腔調說——在夏多布裡昂風格的巨大樹叢下的那幢石頭別墅,磚牆,泥磚牆,水泥天並,建在《汽車聯合會旅行手冊》描述成「蔭涼」或「寬闊」或「風景如畫」的地方。有一種木屋,四周是多結的松木,其金褐色的光澤讓洛想到了油炸小雞的骨頭。我們看不上那種用石灰粉刷過護牆板的小木屋,泛著一股下水道氣味或什麼別的陰潮、刺鼻的惡臭,真是無以誇耀(除了「不錯的床」),一位面孔呆滯的女房東時刻準備她的贈與(「……啊,我可以為您……」)遭人拒絕。 我們已經知道(這是皇室玩笑)那些大同小異、千篇一律的旅店名——諸如「夕陽汽車旅館」、「上流之光別墅」、「山巔之院」、「松景院」、「山景院」、「天際院」、「公園廣場之院」、「碧野」、「麥克之院」——;將會構成的誘惑力。招牌上有時也會有特別標明,比如「歡迎兒童,愛畜准許」(你受到歡迎,你被准許)。那種旅店的浴室大多是磚瓦頂的淋浴,噴頭裝置形狀各異,但共同點,就是都有堅定的反非宗教特性,一種嗜好,正洗著,突然間水流瘋了般變得滾燙,或盲目地驟冷下來,而這些都要看你的鄰居是擰開了涼水還是熱水,目的便是剝奪你繼續享受仔細調好了水溫的淋浴的權利。有些汽車旅店在馬桶上方貼有說明(毛巾非常不衛生地堆在池上),要求宿客不要往池裡扔垃圾、啤酒聽,紙盒、死嬰;別的地方還在玻璃下貼有特別告示,比如「行為準則」(騎車:你經常能看見騎車人剛結束一次浪漫的月光旅行,從「主街」過來。「經常是在淩晨三點,」不那麼浪漫的洛譏笑道)。 我們瞭解了各種類型的汽車旅店管理員、改造過的罪犯、退休的教師以及生意大失敗者,一般都是男性;也瞭解了女性中慈母式、偽淑女式和假裝貴夫人式的種種人。有時,火車在又熱又潮的恐怖深夜發出一絕望的長嘯,混雜著力量與歇斯底里,拖出撕心裂肺、不祥的回聲。 我們躲開了「旅行者之家」,那種鄉間喪屋似的地方,樣式陳舊,倒還雅致,無淋浴設備,粉白色的悶熱臥室裡擺設著精緻的梳粧檯,以及女房東的孩子們各個蛻變期的照片。 不過我還是常常向洛對「真正」旅館的偏愛做出妥協。當車停在一條黃昏醇厚、神秘的岔路上,四下一片靜謐,我在車中撫愛她時,她就會挑出書上極力推薦的湖濱公寓,那裡一切條件齊備,諸如情意相投的侶伴、飯間點心,以及露天野營,這一切又被她駛上前去的車燈照得通亮——但在我,卻只想見到一幅可僧的圖景,一群穿著汗津津短褲的高年級男生,用紅得象燃燒的煤屑的臉緊貼著她的,而可憐的亨伯特博士除了她一雙健壯的膝蓋便再沒什麼可擁抱的,只好冷靜地在潮濕的草地上遷就他的痔瘡。最誘惑她的還有「殖民地』酒店」,除情調優雅、風景如畫外,還保證備有「不加限量的早一中一夜三餐」。我父親宮殿似的飲店給予我的寶貴回憶,有時也使我欲想在遊歷的這個奇異國度尋找一家與其相媲者。 但我很快就失望了;只是洛仍不停追蹤食品廣告的香味,我則從路邊諸如「森林旅館』,十四歲以下兒童免費」這類招牌上獲得了一種利他的經濟刺激。另一方面,每當想起中西部某州的一個自詡「上流」的旅館,我便禁不住顫慄,它用廣告宣傳被喻為「冰箱清洗」的午夜點心,還因為我的口音使他們很感興趣,便問起我的亡妻、和亡母的僕人的名字。在那兒呆了兩天,竟花了我一百二十四美元!你還記得,米蘭達,另外那個「頂大」的、附有晨咖啡和循環冰水,又沒有十六歲以下兒童(沒有洛麗塔們,當然)的強盜窩嗎? 剛剛到達一家很簡陋的汽車旅館,這種地方,後來成了我們習慣常去的地方,她不是讓電扇嗡嗡亂叫,就是強迫我朝收音機裡扔個二角五分銀幣,要不然就念遍所有標牌,而後帶著哀怨問道為什麼她不能去騎廣告上說的那種大炮的尾部或到當地那個溫暖的礦水池去游泳。她更經常的是表現出一副垂頭喪氣、百無聊賴的神態,懶洋洋招人討厭,然後躺進一張紅色彈簧椅或一張綠色躺椅,或一張帶腳凳和罩篷的帆布臥椅,或一張吊椅,或躺在內院中花園陽傘下的任何草坪椅裡,這又需花費幾小時的苦心勸慰、威脅、許諾,才能在她面對我可憐的享樂欲求而寧願做其它任何事之前,讓她在這五美元的陰暗房間裡,把她的褐色身體借我幾秒鐘。 天真和詭計、可愛和粗鄙、藍色慍怒和玫瑰色歡笑的結合體,洛麗塔,當她任性時,她能是個脾氣暴躁的乳臭小女,我原先對她毫無規律的陣發性厭煩情緒、來勢兇猛的腹痛,她四仰八叉、無精打采、眼神遲鈍,以及所謂偷懶的樣子——是種普遍流行的小丑作態,她知道是很粗野的惡少作派——都毫無準備。從心理上講,我發現她是一個今人反感,思想古舊的小女孩。熱鬧的爵士樂、方塊舞、甜膩膩的奶油冰棋淋、音樂片、電影畫報等等——這些是她的寵物清單上最為突出的項目。天知道每次吃飯我喂了那華麗的音樂盒多少銀幣!我耳中仍迴響著這些隱形人的鼻音,向她唱著小夜曲,叫什麼薩米、母喬、埃迪、托尼、佩吉、蓋伊,還有帕蒂,雷克斯;這些歌激情飽滿,但在我聽來卻全無差異,就象她五花八門的糖果給我上顎的感覺一樣。她帶著一種天國的忠誠相信《電影之愛》或《銀幕天地》裡的任阿廣告或公告——期塔拉西爾受粉刺之苦,或「如果你把你的襯衣後擺穿在你的仔褲外邊,你最好提高警惕,女孩子們,因為古爾說你們不該這樣做」。如果一塊路標上寫道:請參觀我們的禮品店——我們就必須去參觀,必須買它的印度古玩,洋娃娃,銅器,仙人掌糖果。「廉價首飾和紀念品」之類詞匯以其抑揚頓挫的節奏就可以很容易把她弄得神志恍惚。如果什麼咖啡店招牌聲言:「冰鎮飲料」,她就會機械的興奮起來,儘管所有地方的飲料都是冰鎮的。廣告就是要奉獻給她這種人的,理想的消費者,既是各種肮髒廣告的主體,又是其容體。她本想只光顧那些已令「亨肯美食」的聖靈降臨至美麗可愛的紙餐巾上或表面覆有一團乾酪的沙拉上的餐館——但未成功。 那段時間裡,她和我都不曾想過金錢的魔力,但稍後,它就對我的神經和她的情操發動了一場大破壞。我用另外三種辦法控制我處於青春期的姘婦,讓她順從,脾氣還過得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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