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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大多逃亡生活均離不開夢。有些夢是夜間睡眠時發生的,可以說是真正的夢。有些夢卻發生在大腦尚未停止工作、但已經處於漂浮狀態的時候。無論哪種夢,內容多半很恐怖,而且代表恐怖勢力的那重陰影越來越濃,越來越活躍。也有一些夢表達了對結束過去、創造未來的嚮往。不過,帕特裡克知道,這樣的夢很少。逃亡生活是與過去緊密相連的一種生活。沒有人例外。

  還有一些夢交織著對返回故土的種種遐想。哪些人會來歡迎他?墨西哥灣的空氣是否還是那樣清新?有多少朋友會主動來看他?有多少人會避開?他能想起一些需要見面的人,但不知這些人會不會來見他。現在他是一個人人躲避的麻風病患者,還是一個受歡迎的名人?也許兩者都不是。

  隨著追尋的終結,會有某種細微的輕鬆感產生。儘管前面有可怕的事情等待著他,但此時他可以對很多東西不加以考慮了。事實是,帕特裡克過去不可能完全鬆弛,也不可能真正享受新的生活。即便是那筆鉅款,也無法平息他的恐懼。這一天是終究要到來的,他一直有這種預感。因為他偷的錢太多。倘若很少,那些受害者就不會如此緊追不放了。

  囚車繼續向前,他的視線移到了窗外。這裡的汽車路是鋪石的,而在巴西,尤其在蓬塔波朗,鋪石公路非常少見。這裡的小孩玩耍時穿著運動鞋,而在巴西,小孩都赤著腳,因而他們的腳掌同橡膠一般堅韌。突然,他覺得很想念魯阿蒂拉頓茨街。在那條幽靜的街道上,常有一些小孩踢著足球。

  「你沒事吧?」桑迪問。

  帕特裡克點點頭。此時他依然戴著那副飛行員用的太陽鏡。

  桑迪把手伸進公文包,取出一份《沿海日報》。映入眼簾的是極為醒目的標題——拉尼根控告聯邦調查局犯有傷害罪——還有占了半個版面的兩張照片。

  帕特裡克欣賞了一會兒。「以後再看吧。」

  卡特坐在帕特裡克前面。自然,此時他在傾聽這個俘虜低聲說話。兩人進行交談是完全不可能的。對於帕特裡克,這是求之不得的事。囚車駛入基地醫院的停車場,在急診部入口處停了下來。他們領著帕特裡克穿過一道員工使用的門,到了過道。幾個護士已在那裡等候。她們迅速給新來的病人做了檢查。兩名化驗員在他們面前停住腳步。其中一人還說:「歡迎你回來,帕特裡克。」真是個聰明的傢伙。

  沒有通常的繁瑣手續。沒有填寫各種入院表格。沒有詢問醫療保險或如何繳納費用。他被直接領到三樓,安置在大廳末端的一間病房內。卡特和治安官相繼說了幾句客套話,解釋了一些規定。不得經常使用電話,門外有士兵守衛,三頓飯在房內吃。對於一個俘虜,還能說些什麼?他們走了,只留下桑迪。

  帕特裡克坐在床沿,懸著兩隻腳。「我很想同母親見面。」他說。

  「你母親已經動身了,1點鐘到這裡。」

  「謝謝。」

  「想不想見你的妻子和女兒?」

  「我想見阿什利·尼科爾,但不是現在。她肯定不記得我了。現在,她准把我看成是猛獸。至於特魯迪,顯然還是不見為好。」

  突然響起敲門聲,治安官斯威尼回來了。此時,他的手裡拿著厚厚一遝文件。「對不起,帕特裡克。公務在身,不得不打擾。這件事,我想最好和你通通氣。」

  「說吧,治安官。」帕特裡克迅速作好應答的準備。

  「我需要把這些文件交給你。這一份文件,是哈裡森縣大陪審團的起訴書,指控你犯有一級謀殺罪。」

  帕特裡克接過這份起訴書,沒有看一眼,就把它遞給了桑迪。

  「這些是莫比爾轉過來的關於特魯迪·拉尼根離婚案的訴訟書和傳票。」

  「真想不到。」帕特裡克說著把那兩樣東西接了過來,「理由是什麼?」

  「我還沒看。這些是本尼·阿曆西亞先生的訴訟書和法院傳票。」

  「本尼·阿曆西亞先生是誰?」帕特裡克的平淡話音中帶有幽默。治安官沒有發笑。

  「這些是你過去的法律事務所提出的訴訟書和法院傳票。」

  「他們要求賠償多少錢?」帕特裡克一邊問,一邊把那兩樣東西接了過來。

  「我還沒看。這些是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提出的訴訟書和法院傳票。」

  「哦,對了,我想起了那些傢伙。」他把那兩樣東西交給了桑迪。此時治安官手裡的厚厚一遝文件已經全部轉移到桑迪手中。

  「對不起,帕特裡克。」斯威尼說。

  「就這些?」

  「現在就這些。我還要去法院秘書處,看是不是還有人提交了訴訟狀。」

  「儘快送過來,桑迪的工作速度很快。」

  兩人握手。這一次沒有了手銬的障礙。隨後,治安官離開了房問。

  「我對雷蒙德一直有好感。」帕特裡克說著,兩手放靠臀部,慢慢地彎曲膝蓋。這個動作做了一半停住了。然後他恢復了原狀。「看樣子一時好不了,桑迪。我已經傷了骨頭。」

  「很好,這對我們的訴訟有幫助。」桑迪翻看那些文件,「好像特魯迪真的對你動怒了,她要你遠離她的生活。」

  「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她的訴訟理由是什麼?」

  「拋妻棄女,精神折磨。」

  「可憐的東西。」

  「你打算提出反駁嗎?」

  「這要看她想得到什麼。」

  桑迪翻到下一頁。「嗯,這兒寫著呢。她要離婚;獨自監護孩子,終止你一切的父親的權利,其中包括探視權;你失蹤期間雙方共有的一切動產和不動產全歸她——這裡她使用了『失蹤』這個詞——對了,還有,這兒寫著,你失蹤後所獲得的資產應合理地給予她一定的比例。」

  「沒想到,沒想到。」

  「這些就是她現在想得到的一切。」

  「我同意和她離婚,桑迪,但不能這樣便宜了她。」

  「你有什麼主意?」

  「我們以後再談吧,現在我累了。」

  「我們終歸要談的,帕特裡克。你是不是想過,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討論。」

  「以後再談吧,現在我需要休息,媽媽馬上就到了。」

  「好。要知道,等我從這裡開車穿過新奧爾良,再停車,步行到辦公室,兩個小時就過去了。所以你要給我一個確切的會面時問。」

  「對不起,桑迪。我真是太累了。明天上午怎麼樣?到那時我的精神恢復了,工作一整天也沒問題。」

  桑迪放心了。他把文件放入公文包,「行,老朋友。明天上午10時我準時到這裡。」

  「謝謝你,桑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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