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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有。要是我們有點運氣,你也得去蹲監獄。」

  看來做這個交易的理由很多,尤其是能安撫斯特凡諾太太那顆煩躁的心。近來她覺得很丟人,因為人人都知道她家24小時有聯邦調查局特工監視。她的電話也被竊聽,這點她很清楚,因為她丈夫每次打電話都躲在後院玫瑰叢附近。她感到精神快要崩潰了。他們是體面的人,她不停地對丈夫嘮叨。

  靠著裝出知道一些他其實並不知道的東西,斯特凡諾已經準確地把聯邦調查局定在他所需要的位置上。他可以使自己免受指控。他可以保護客戶不受侵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利用聯邦調查局的眾多特工來追尋那筆鉅款的下落。

  「我得和我的律師商量一下。」

  「最遲明天下午5點鐘前你要給我答覆。」

  在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深夜播放的新聞節目中,帕特裡克看見了自己傷口的可怕模樣。只見他的朋友桑迪朝周圍揮動著那兩張放大了的照片,如同一個衛冕拳王在向世界展示剛贏得的金腰帶。這些鏡頭出現時,當天一小時的新聞提要差不多播放了一半。聯邦調查局目前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一位記者站在華盛頓胡佛大廈前面說。

  這則新聞播放時,盧斯剛好在房內。他不覺一愣,一面凝神傾聽,一面將目光移向帕特裡克。此時他正滿臉笑容地坐在床上。盧斯很快把幾件事聯繫了起來。「我拍的照片?」他用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問。

  「是的。」帕特裡克說著,忍不住要發笑。

  「我拍的照片。」他自豪地重複了一句。

  帕特裡克的經歷已被大多數西方報刊編成消遣讀物。他們繪聲繪色地述說他如何裝死,如何窺看葬禮,又如何從法律事務所竊取9000萬美元逃竄,並在巴西隱匿了四年後被抓獲。在艾克斯,伊娃坐在自己常去的路邊咖啡館的遮陽傘下,一面啜著咖啡,一面閱讀最新出版的一份美國報紙。該報登有這樣的一篇文章。天下著細雨,持續的霧氣濕透了她旁邊的餐桌和椅子。

  儘管這篇文章登在頭版不顯眼的位置,並且沒有照片,但詳細介紹了他的三度燒傷情況。伊娃的心都碎了。她連忙戴上太陽鏡,遮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帕特裡克即將回國。他將帶著遍體鱗傷,如同動物一樣被捆綁著,踏上他預料終究逃脫不了的行程。她也要去美國。她將呆在隱蔽的地方,悄悄地為他分優,為兩人的安全祈禱。

  為這次回國,帕特裡克選擇了一套外科醫生用的淺綠色工作服。該工作服非常寬鬆,不至於使傷口的疼痛加劇。儘管飛機是直達,但在路上也要熬過兩個多小時,他需要盡可能地穿得舒適些。醫生給他一小瓶止痛藥,以備急用;此外還給了他一個裝有醫療檔案的卷宗。帕特裡克向醫生表示感謝。他同盧斯握手告別,還向一個護士道別。

  特工邁爾斯和四個全副武裝的憲兵在門外等候。「帕特裡克,我們做個交易。」邁爾斯說,「我不給你戴手銬腳鐐,你也儘量守規矩。不過,飛機一著陸,我就沒有選擇餘地了。」

  「謝謝。」帕特裡克說著,開始小心翼翼地朝過道走去。他的兩條腿自上至下發痛,雙膝也因久未使用而顯得無力。他一面昂首挺胸向前移步,一面客氣地朝護士點頭。幾個人乘電梯到了底層停車場,那兒停著一輛藍色囚車,還有另外兩個憲兵。他們荷槍而立,冷冰冰地注視著兩輛停在附近的汽車。在他們的攙扶下,帕特裡克上了囚車,坐在凳子上。一個憲兵遞給他一副飛行員用的廉價太陽鏡。「飛機上需要它,」他說,「空中光線特別強。」

  囚車沒有離開基地。它以不到30英里的時速沿著發燙的瀝青路緩緩行駛,穿過一個個守衛不嚴的檢查站。車內寂然無聲。透過厚實的帷簾和有色的車窗,帕特裡克看見一排排營房、辦公樓和飛機庫。四天前,他就是在這裡下飛機的,他想。由於剛來時麻醉藥還在起作用,他記得不是很清楚。儀錶盤下面的空調器瑟瑟作響,車內顯得很涼爽。他緊緊抓著那個裝有醫療檔案的卷宗,這是他目前僅有的物件。

  他想起蓬塔波朗,想起那裡的家。現在他們是否會惦記他?他的房子現在情況怎樣?女傭是否還會去打掃?大概她已經不去了。還有那輛汽車,他非常喜歡的紅色甲殼蟲牌汽車,不知現在情況怎樣。他在鎮上只認識幾個人,這幾個人會不會議論他?大概他們什麼也不會說。

  不過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無論蓬塔波朗鎮的人怎樣對他說三道四,比洛克西的鄉親還是會惦念他的。浪子回家了。全世界最有名的比洛克西人回家了。他們會拿什麼來迎接他?大概拿腳鐐和傳票吧。何不在海濱90號公路列隊歡迎這位比洛克西的成功者?是他使他們出名,使他們的城市出名。在他們當中,有多少人擁有竊取9000萬美元的智慧?

  對於自己這些荒唐的想法,帕特裡克覺得好笑。

  他們會將他關在哪所監獄?過去他當律師時,曾多次去過當地的各個監獄——比洛克西市和哈裡森縣的各個監獄。他甚至還去過聯邦政府設在比洛克西基斯勒空軍基地的單人牢房。看來他不會有住這種牢房的運氣。

  他是獨自住一間牢房,還是與一般的竊賊、瘋子共住一間牢房?驀地,他想到一件事。他打開那個裝有醫療檔案的卷宗,迅速瀏覽了醫生簽署的出院意見。只見這一欄醒目地印著一行黑體字:

  「該病人至少應該繼續住院治療一星期。」

  感謝上帝!先前他為什麼沒有想到看一下出院意見?麻醉藥的作用。由於過去一星期裡他被注射了超常劑量麻醉藥,他思維系統出現了紊亂。記憶的錯漏和判斷的失誤皆緣於麻醉藥之故。

  他極需將這份出院意見複印給桑迪,以便下飛機後,能有一張舒適的單人床歇息。最好能有一間單人病房,一切讓護士料理。這才是他所需要的監禁。至於門外站上一些警察,那不礙事。只要能將他安頓在一張可調節的床鋪上,接受遠距離監控,並與一般的罪犯分隔開,就達到目的了。

  「我需要打個電話。」他直接朝司機的方向說,但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在一個大型飛機庫前,囚車停了下來。這兒停著一架噴氣式運輸機。帕特裡克和邁爾斯去了機庫內的小辦公室,爭論憲法是否賦予一個被指控者這樣的權利,即他不但可以給他律師打電話,而且還能給他傳真文件。而憲兵在機庫外陽光下等候。

  帕特裡克威脅說要對邁爾斯提出最嚴厲的法律訴訟。邁爾斯讓步了。那份醫療檔案被傳真給新奧爾良桑迪·麥克德莫特辦公室。

  接下來帕特裡克在廁所裡呆了很長時問。然後他會同押送者,慢慢登上這架空軍運輸機。

  11時40分,該運輸機降落在基斯勒空軍基地。使帕特裡克既感到吃驚又有點失望的是,並沒有出現那種慶典似的場面。沒有蜂擁而至的記者和攝像機,也沒有眾多老朋友沖上前向他提供他所需要的支持。

  該機場已經接到上級命令,實行臨時性封閉。記者一律不得入內。僅在1.5英里之外的正門附近,一大群記者擠成一堆,並攝下飛機越空而降的鏡頭。他們也感到非常失望。

  說實話,帕特裡克很想讓記者看見他是如何穿著自己精心挑選的外科醫生用的工作服,蹣跚地走下飛機,並拖曳著手銬腳鐐向前移步。這個亮相極其重要,因為那些將來的陪審員們會通過電視看到這一情景。

  如他所料,《沿海日報》在頭版頭條登載了帕特裡克對聯邦調查局的訴訟,並配有大幅彩色照片。只要是還有一點同情心的人,都會對帕特裡克的遭遇表示同情,至少在目前是這樣。他的對立面——政府、檢察官和調查人員——因這一擊而銳氣大減。按理說,這是執法部門值得慶賀的一個日子;一個大盜,而且是律師出身的大盜,已經緝拿歸案。然而,聯邦調查局比洛克西分局卻大門緊閉,電話機被拔去插頭,唯有卡特在悄悄地活動。他的職責是,帕特裡克一下飛機,立即與他會面。

  同卡特一起等待的還有哈裡森縣治安官斯威尼、空軍基地的兩位軍官和桑迪。

  「你好,帕特裡克,歡迎你回來。」治安官說。

  帕特裡克伸出戴著手銬的手,想同他握手。「你好,雷蒙德。」帕特裡克笑著回答。兩人是老相識。由於辦案的緣故,當地律師和當地警察、司法部門的人都很熟。早在九年前,帕特裡克剛來比洛克西時,雷蒙德·斯威尼就是哈裡森縣的治安官。

  卡特上前作了自我介紹。帕特裡克一聽到「聯邦調查局」幾個字,便轉過臉,朝桑迪點了點頭。附近停著一輛囚車,這輛囚車看上去同波多黎各那輛送他上飛機的囚車一模一樣。他們依次上車,帕特裡克和自己的律師坐在最後。

  「我們去哪裡?」帕特裡克小聲問。

  「去基地醫院,」桑迪小聲回答,「作進一步治療。」

  「你幹得不錯。」

  囚車緩緩向前行駛。只見在某個檢查站上,衛兵正入迷地看著報紙體育版,他只對囚車瞥了一眼。緊接著前方出現一條僻靜的街道,兩邊立著一幢幢軍官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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