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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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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也不奇怪!昨天晚上您簡直一點東西都沒有吃下去。」 「通常我總是在早上肚子餓的。」 「不管怎樣,可以說,您相當喜歡我們這地方。您很怕在這兒少住一天。」 「這兒,您知道,是我早就熟悉的地方。我是在這兒出生的,我已經告訴過您了。」 「您有充分時間喝完一杯咖啡再回去拿行李。至於錢,您留在這兒花的錢更多。」 「算了!沒有關係。我不喜歡在最後一分鐘作出決定。」 「隨您的便吧。我馬上給您準備吃的……礁!小路易來了,來得正好。」 大門開了,走過來一個穿著褪了色的紅衣服的水手,就是剛才在防波堤上走著的那個。他的臉對馬弟雅思說來倒也不是陌生的。 「別費心了,孩子,」店主人對他說,「人家不要乘你的破船。」 旅行推銷員對那年輕人作了一個親切的微笑: 「我並不過分急於離開這兒,您知道。」他說。 「我倒以為您急於離開這兒。」店主人說。 馬弟雅思偷偷地望了他一眼。從店主人的表情看來,似乎他的話裡並不包含別的意思。那個年輕水手並沒有放開門的把柄,他輪流地注視他們倆。他的臉瘦削而嚴肅,眼睛仿佛看不見任何東西。 『嚇,』馮弟雅思再說一遍,「我不那麼著急。」 沒有人回答他。店主人站在櫃檯後面,背靠著內室的門框,臉朝著那個穿紅布水手服和長褲的水手。現在那個年輕人的眼珠凝視著後牆放彈球機的那個房間的角落,仿佛在等什麼人。 最後,他喃喃地說了些什麼就走了出去。店主人也出去了——從內室的門到裡面去——可是馬上又回來。他繞過賣酒櫃檯一直走到玻璃門邊向外望。 「這種毛毛雨,」他說,「要下一整天呢。」 他繼續對天氣發表了些意見——總的是關於島上的氣候,也談到最近幾周的氣象情況。馬弟雅思正在擔心又會談到他不肯走的那些不成其為理由的理由,可是店主人仿佛反而完全贊同起他來了:今天這種天氣的確不是乘漁船旅行的日子、這倒不是怕暈船,海面這樣平靜是不會暈船的;怕的是這麼小的一條漁船沒有適當的地方避雨;暴雨一來,船末到埠,旅客就會渾身濕透。 店主人又對這些漁船的肮髒表示不滿:即使他們整天用大桶大桶的水來洗船,船上的各個角落總是有碎的魚肉,仿佛邊洗邊長出來似的。船上的繩纜木碰則已,一碰就滿手油污。 馬弟雅思偷偷望了店主人一眼。很明顯,店主人並沒有別的用意——甚至連任何思想都沒有——他只是為說話而說話,對於他自己說的話絲毫不加以重視。而且他對自己的說話也絲毫不要人相信。即使他完全沒有說話,結果也是一樣。 年輕的待女從賣酒櫃檯後面進來了,她走著細步,手裡拿著一個托盆,上面放著早餐的餐具。她把餐具排列在馬弟雅思面前的桌子上。現在她知道每樣東西應該放在什麼位置,再也不像第一天那樣猶豫和弄錯了。只是有時動作比較緩慢,才使人看出她是在戰戰兢兢地工作。擺好餐具以後,就抬起她的黑色大眼珠望著旅行推銷員,看看他是否滿意——可是不到一秒鐘,只是眨一下眼睛的工夫,她就把眼睛挪開了。這一次她好像對他微笑了一下,不過很難覺察得出。 她向擺好餐具的桌子作了最後一次巡視,把臂膀稍稍向前伸了一下,仿佛要搬動什麼東西——也許是那只咖啡壺——可是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了。那只手很小,手腕幾乎過於纖細。繩子在兩隻手腕上深深地印上了紅色的痕跡。可是繩子其實縛得並不十分緊。皮肉上的繩印大概是由於她徒勞的掙扎所造成的。同時,他還不得不把她的腳踝縛起來——並不是把兩隻腳踝縛在一起,這樣做太容易了——而是把兩隻腳踝分開,各自固定在地上,中間相隔約一公尺。 要這樣做,馬弟雅思還有一段繩子,因為那股繩子比他想像的要長得多。此外,他還需要找到兩根牢牢地插在地上的木樁……最後是他們身邊的羊群給他提供了一個最理想的解決辦法。為什麼他早點沒有想到呢?他首先把她的兩隻腳縛在一起,使她不能動彈,他就利用這時間去改變羊群的位置;他把所有的羊縛在一起——原來是兩對在一邊,另一隻單獨在一邊——他的動作那麼迅速,使羊群連驚嚇都來不及。這樣他就騰出來兩根鐵柱——兩根尖樁,上頭一端彎成環形。 最使他感到費勁的,是後來把羊群拉回到原來的地方,因為在這一段時間裡,受驚的羊群把繩子拉得挺直,瘋狂地繞著圓圈兒……而她呢,恰恰相反,現在乖乖地躺著,兩隻手給縛在背後——在背脊下面的腰彎那兒——兩條腿伸長而張開,嘴裡塞著口街。 後來周圍變得更加平靜:只有那輛鍍鎳的自行車單獨留在懸岩的窪地裡,平放在斜坡上,在低矮的草上很顯眼地躺著。它的零件雖然很複雜,它的輪廓卻十分清楚,沒有任何部分給人淩亂的感覺,也沒有模糊不清的地方。光滑的金屬車身並沒有任何反光,一定是由於車身上有了一層很薄的灰塵的緣故——灰塵薄得像水蒸氣——是在路上沾上的。馬弟雅思很平靜地把碗裡剩下的咖啡喝下去。 店主人又回到玻璃門後面他的觀察哨上去,他告訴旅行推銷員,漁船開行了。船身慢慢離開傾斜的石頭岸邊;漁船和岸邊之間的距離逐漸擴大,可以看得見中間黑色的海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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