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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百年(1)


  二十年前寫這本書一定很容易。那時在大多數人的頭腦中,「不寬容」這個詞幾乎完全和「宗教不寬容」的意思一樣,歷史學家寫「某人是為寬容奮鬥的戰士」,大家都認為他畢生都在反對教會的弊病和反對職業教士的暴虐。

  然後戰爭爆發了。

  世界產生了很大變化。

  我們得到的不是一種不寬容的制度,而是十幾種。

  不是對同伴的一種形式的殘酷,而是一百種。

  社會剛開始擺脫宗教偏執的恐怖,又得忍受更為痛苦的種族不寬容、社會不寬容以及許多不足掛齒的不寬容,對於它們的存在,十年前的人們連想都沒想過。

  * * *

  許多好人直到最近還生活在愉快的幻想之中,認為發展是一種自動時針,只要他們偶爾表示一個贊許,就不用再上發條,這想法似乎太可怕了。

  他們悲傷地搖著頭,嘟囔著「虛榮,虛榮,所有這一切都是虛榮!」他們抱怨人類本性所表現的令人討厭的固執,人類一代接一代地受到挫折,卻總是拒絕吸取教訓。

  直到完全絕望的時候,他們才加入迅速增長的精神上的失敗主義者的行列,依附於這個或那個宗教協會(他們把自己的包袱轉移到別人身上),用最令人悲哀的語調宣佈自己失敗了,並且不再參與以後的社會事務。

  我不喜歡這種人。

  他們不僅僅是懦夫。

  他們是人類未來的背叛者。

  * * *

  話說到這裡,解決的辦法又應該是什麼呢?有沒有解決的辦法呢?

  我們對自己要誠實。

  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

  起碼在當今的世界上是沒有的,在這個世界上,人們要求立竿見影,希望借助數學或醫藥公式,或國會的一個法案,迅速而又舒舒服服地解決地球上的所有困難。但是我們這些習慣用發展的眼光看待歷史的人,知道文明不會隨著二十世紀的到來而開始或消亡,倒感到還有些希望。

  現在我們聽到許多悲哀絕望的論斷(如「人類一向是那個樣子」,「人類將永遠是那個樣子」,「世界從未有過變化」,「情況和四千年前的完全一樣」),都是不符合事實的。

  這是一個視覺上的錯誤。

  進步的道路常常中斷,但是我們如果把感情上的偏見置於一邊,對兩萬年來的歷史作個冷靜評價(僅就這段歷史來說,我們或多或少還掌握一點具體材料),就會注意到,發展雖然緩慢,卻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總是從幾乎無法形容的殘忍和粗野狀態走向較為高尚較為完善的境界,甚至世界大戰的碩大錯誤也無法動搖這個堅定的看法,這是千真萬確的。

  * * *

  人類具有難以置信的生命力。

  它的壽命比神學長。

  總有一天,它的壽命將超過工業主義。

  它炫曆了霍亂和瘟疫,殘酷迫害和清教徒法規。

  它將學會怎樣克服許多擾亂這一代人的精神罪惡。

  * * *

  歷史謹慎地揭示了自己的秘密,它已經給我們上了偉大的一課。

  人製造的東西,人也可以將它毀滅。

  這是一個勇氣的問題,其次便是教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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