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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全書(2)


  二十年以後,他寫到了Z,工作完成了。然而很少有人能在這種極為不利的條件下工作。雷伯萊頓雇用狄德羅時,他原有的資本已經增加了,恫他每年給編輯的錢從不超過五百美元。至於那些應該提供幫助的人,唉,我們都知道會是怎樣一種情況。他們要不就是當時很忙,要不就是下個月再說,或者得去鄉下探望祖母。所以,儘管教會和政府的官員們的謾駡使他感到痛苦,他還得親自做大部分的工作。

  現在他的百科全書的版本非常罕見了。這倒不是因為好多人想得到它,而是因為好多人都要除掉它。一個半世紀之前這本書就作為毒害非淺的激進主義表現形式被怒吼聲吞沒了,而在今天讀起來卻象喂嬰兒的器官一樣單調無害。但是,對於十八世紀教士們中更為保守的分子來說,這部書就象吹響了走向毀滅、無政府、無神論和無秩序的嘹亮號角。

  當然,人們進行了那種司空見慣的譴責,指責總編輯是社會和宗教的敵人,是既不信上帝和國家、又不相信神聖家庭關係的放蕩惡棍。但是一七七〇年的巴黎只是一個規模宏大的鄉村,人們之間都很瞭解。狄德羅不但主張生活的目的應該是「做好事,尋找真理」,而且也真正實踐了自己的座右銘,他敞開大門招待饑餓的人,為了人類每天工作二十個小時,除了要一張床、一個寫字臺和一疊紙外,從沒有要求過任何報答。這個純正、樸實、努力工作的人是這些美德的典範,而這正是高級教士和君王們明顯缺少的,因此要從這個角度攻擊他不容易。於是官方就想方設法找他的麻煩,建立了一個諜報網,總在他的辦公室周圍打探情況,抄狄德羅的家,沒收他的筆記或者有時乾脆禁止他工作。

  然而這些障礙都不能阻抑他的熱情。工作終於完成了,《百科全書》真的按狄德羅所期望的那樣竣工了。有些人已經在某種程度嗅到了新時代的氣息,知道世界亟需全面徹底的大檢修,《百科全書》便是他們重振旗鼓的轉折點。

  看起來我有點誇大了這位編輯的真實形象。但他畢竟還是狄德羅,穿著一身襤褸的衣服,每星期聰明的朋友霍爾巴西男爵請他去飽吃一頓的時候,他就高興得手舞足蹈。當四千冊書銷售一空時,他會感到非常滿意嗎?他和盧梭、達蘭貝爾、杜爾哥、愛爾維修、沃爾涅、孔多塞,還有其他許多人是同時代的人,所有這些人都比他享有高得多的聲譽。但是如果沒有《百科全書》,這些好人就不可能發揮他們的影響。這不止是一本書,它是社會和經濟的綱領。它告訴我們當時領導人的真實思想。它具體陳述了不久之後就統治了整個世界那些思想。它是人類歷史上的決定性時刻。

  有耳朵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法國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必須採取某種嚴厲措施避免即將臨頭的滅頂之災,然而這些有耳朵有眼睛的人卻拒絕這樣做。他們全都非常固執地堅持和平只能靠嚴格執行梅羅文加王朝的一套廢棄了的法律來維護這個論調。當時這兩個黨派勢均力敵,都保持著原樣,這卻導致了奇怪的複雜情況。法國在保衛自由中起了引人注目的作用,它給喬治·華盛頓先生(一名共濟會成員)寫了最親切的信,並且為本傑明·富蘭克林部長先生安排了愉快的周未晚會,別人稱富蘭克林是「不可知論者」,我們稱他為樸素的無神論者。這個屹立在大西洋岸邊的同一個國家又是各式各樣進步的仇敵,只有在判處哲學家和農民都要過同一種單調貧困的生活時,才表現出一點不帶偏見的民主意識。

  最後,所有這一切都改變了。

  然而變化的方式卻是出乎預料,這次鬥爭是要掃清非皇廷的人在精神上和社會上的障礙,而參加鬥爭的卻不是奴隸本人,這是少數幾個公正無私的人的活動,新教徒對他們恨之入骨,就象天主教壓迫者痛恨他們一樣。那些無私的人的唯一指望就是期待所有誠實的人都能進天堂。

  十八世紀保衛寬容事業的人很少屬￿某個特殊的派別。為了個人方便起見,他們有時也參加一些可以把憲兵從寫字臺前趕開的表面上的宗教活動。然而就內心活動來說,他們不妨說是生活在公元前四世紀的雅典或是中國的孔子時代。

  他們常常後悔沒有同時代的大部分人對各種事物的敬畏感,認為這不過是過去遺留下來的、雖然沒什麼害處卻很幼稚的東西。

  他們很少注意古代民族的歷史,西方的人們出於某些好奇的原因,從巴比倫亞人、埃及人、赫梯人和迦勒底人的歷史中挑出一些記載,作為道德和習俗的行動指南。但是大師蘇格拉底的真正信徒們只傾聽自己良心的呼喚,根本不管後果,他們無所畏懼地生活在早已變得屈服溫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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