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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晨光(5)


  戴奧裡先無法改變風雨飄搖的體制,為解救燃眉之急,他建立起一支新型野戰軍,由年輕機敏的戰士組成,一俟入侵便能在數周內開赴帝國的任何角落。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過,就象所有帶軍事色彩的好主意一樣,需要的花銷十分龐大,要以賦稅的方式由內地老百姓掏腰包。不出所料,百姓們群情激憤,高呼再繳錢就家徒四避了。皇帝答覆說百姓們誤解了,並把只有劊於手才有的權利交給了收稅官,但是一切都無濟於事,因為各行各業的臣民兢兢業業苦幹一年,到頭來反而虧損,便都丟開住宅家庭,蜂擁到城裡或乾脆當流浪漢。可是皇帝陛下卻一不做二不休,又頒佈了一項用以解決困難的法令,這表明古羅馬共和國墮入東方專制主義已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大筆一揮,使所有政府機關和手工業、商業都成為世襲的職業,也就是說,官員的兒子註定要做官,不管願意不願意,麵包匠的兒子即使有從事音樂或典當業的天才也要繼承父業,水手的兒子即便在台伯河划船都暈船也得在船板上飄流一生。苦力雖然在技術上是自由的,但必須在出生地生老病死,不得越境一步,無異于一般奴隸。

  誰要是以為自信心極強的統治者能夠或者願意容忍由一小部分人根據自己的好惡去遵守或是反對那些規定和法令,那就大錯特錯了。但是我們在評價戴奧裡先對基督徒的粗暴時必須記住,他已經進退維谷,還深深地懷疑數以百萬計的臣民對他的忠誠,他們只知在皇帝的庇護下紙醉金迷,卻作壁上觀,絲毫不替國家分憂。

  早期基督徒從未動筆寫下過任何東西。他們期望世界隨時會土崩瓦解,既然花錢費時的文學成果也會在不足十年內被大火焚燒殆盡,為什麼還要徒勞無益呢?但是新教並沒能使預言兌現。基督的故事(經過一百年的耐心等待後)被人添枝加葉地口口相傳,也已經改頭換面,虔誠信徒不辨真偽,無所適從了。於是,人們感到有必要搞一本權威性的書,把耶穌的幾個短傳和聖徒信件的原稿綜合成一卷。這就是《新約》。

  書中有一個章節叫《天啟錄》,它包括關於建立在「七山」之中的城市的引證和預言。人們自從羅慕路斯時代就知道羅馬建立在七山之中。這個奇特章節的匿名作者的確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城市稱為他深為憎惡的巴比倫,但還是沒有逃脫帝國官員的理解力。書中把那座城市說成是「妓女的母親」和「地球的污點」,飽浸著聖人和犧牲者的鮮血,是所有魔鬼和邪惡梢靈的棲身之所,是一切肮髒可憎的鳥類的卵巢,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不敬之詞。

  這些言論可以被解釋為出自一個可憐狂熱者的胡言亂語,這位狂熱者想起了五十年來被害的許多朋友,被憐憫和怒火蒙住了眼睛。然而宣讀這些言論是教堂莊嚴禮拜式的一部分,要周複一周地在基督徒聚會的地方傳誦,旁觀者自然會認為,它表達了基督徒對台伯河畔強大城市的真實感情。我並不是說基督徒沒有理由產生旁觀者所說的感情,但我們也不能因為戴奧裡先沒有產生這種熱情而責備他。

  但這並不是全部。

  羅馬人對一個聞所未聞的概念日趨熟悉起來,這就是「異教徒」。起先「異教徒」的名字只是用於那些願意相信某些教旨的人,或稱一個「教派」。但漸漸地它的意思縮小到那些不信仰由教會權威制定的「正確」、」合理」、「真實」、」正統」的教旨的人,用聖徒的話說即為「異端、謬誤、虛假和永恆錯誤」的人。

  幾個仍抱著舊信仰不放的羅馬人可以免遭異端邪說的罪名,因為他們仍然隔膜在基督教徒之外,而且嚴格來講也不允許他們解釋自己的觀點。同樣,《新約》中的一些話也有傷皇帝的自尊,如「異端邪說是可怕的邪惡,猶如通姦、猥褻、淫蕩、偶像崇拜、巫術、怒火、爭鬥、兇殺、叛亂、酗酒」,還有一些,出於禮貌,這裡就不再重複了。

  所有這些導致了摩擦和誤解,繼而產生迫害。羅馬監獄裡又一次擠滿了基督囚徒,劊子手大大增加了基督犧牲者的數目,血流成河,卻一無所獲。最後戴奧裡先黔驢技窮,放棄了統治地位,回到達爾馬提亞馬海岸做羅納的家鄉,一心一意從事更有趣味的消遣——在後院裡種大元白菜。

  他的繼承者沒有繼續鎮壓政策。相反,他看到用武力剪除基督教已經無望,便大力從事一筆不光彩的交易,想通過收買來贏得敵人的好感。

  這發生在三一三年,君士坦丁大帝第一次以官方名義承認了基督教會。

  如果有朝一日我們有一個「國際歷史修改委員會」,所有皇帝、國王、總統、教皇、市長,凡享有「大」字稱號的,都要以特定的準繩來衡量,那麼其中站在「國際歷史修改委員會」法庭前需要審慎研究的一位就是上面所提的君士坦丁皇帝。

  這個狂野的塞爾維亞人在歐洲各個戰場上揮舞長予,從英格蘭的沃克打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拜占廷。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姐夫和侄子,還屠殺了一些地位低卑的親戚。然而儘管如此,由於他在面臨最危險的對手莫克贊蒂厄斯時驚慌失措地為獲得基督徒的支持而大加許願,反而贏得了「第二個摩西」的名聲,亞美尼亞和俄國教會都推崇他為聖人。他生來死去都是個野蠻人,雖然表面上接受了基督教,但至死還試圖用蒸祭祀羊的五臟卜測未來。然而人們卻忘記了這些,只是盯著皇帝用以保證可愛的基督臣民「自由表達思想和集會不受干擾」的權利的著名《寬容法》。

  我在前面已經講過,四世紀上葉的教會頭目都是些實用政治家,他們終於使皇帝簽署了這個值得紀念的法令,使基督教從小教派的行列中一躍成為國教。不過,他們知道成功是怎樣取得的,君士坦丁的後裔對此也一清二楚,他們想大展伶牙俐齒的解數掩蓋這些,但機關算盡仍不能瞞天過海。

  * * *

  「交給我吧,強大的統治者」,內斯特主教對狄奧多西皇帝說道,「把教會的全部敵人都交給我吧,我將給你天堂。與我站在一起,把不贊成我們教義的人打倒;我們也將與你在一起,打倒你們的敵人。」

  在過去的二十個世紀中,還有過其它交易。

  但是這個無恥妥協使基督教從此大權在握,這種事在歷史上還是寥寥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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