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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啊,這個馬西亞,他遠比他自己說的要機靈,他是如此機靈,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會想到吧!

  我父親猜不透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因而對馬西亞的回答表示滿意。

  「既然這樣,」他說:「我就來說一說我的建議吧。我們不是有錢人,大家都得幹活才有飯吃。你們知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撂下自己正在忙著的活兒專門趕到我的家門口來買東西的,是不是?所以到了夏天,我們要跑遍英格蘭,讓孩子們專門跑到一些人的家門口去推銷我的商品;可是到了冬天,象現在這樣,我們就沒有什麼大生意好做了;我的意思是,只要我們還在倫敦,雷米和馬西亞就應該到小街小巷去演奏,我敢肯定,他們馬上就可以每天都掙到大錢,尤其是因為聖誕節和除夕這樣的年終節日已經臨近,夜間到一家家門口去唱歌的時候快到了,去祝福節日、祝福這些守歲的人吧!去唱『聖誕之夜』歌和讚美歌吧!這在我們英國叫『韋茨』①,這正是你們這樣能唱會拉的孩子們掙錢的好機會。但是,總不能讓搖錢樹卡比閑著吧,在這個世界上,浪費是萬萬要不得的,因此,讓阿合和南德帶著卡比去表演節目。」

  ①原文是英語,「韋茨」是這個詞的音譯,指聖誕之夜到各家門口去唱歌的歌詠隊。

  「卡比只有跟我搭檔才能演好,」我急忙說,「把我和它分開是不合適的。」

  「阿侖和南德會教它的,你放心,你們這樣一分開,大家可以多掙幾個錢。」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您,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有。再說,我和馬西亞的進帳也會減少。我們和卡比在一起,掙的錢可就多啦。」

  「我們就說到這裡吧。」父親對我說,「我說該做什麼,大家就得做什麼,而且要立刻去做,這是家規,我要你也和所有的人一樣遵守它。」

  既然不許可反駁,我只好一句話也不說,但我暗自想道,我為卡比也設想過一些美夢,但它們實現的時候竟也如此悲慘,同我為自己所設想的美夢一樣,都落了個可悲的下場。可憐的卡比,我們就要分手了,多麼叫我心疼。

  我們回大車去睡覺。父親今晚沒有把我們反鎖在裡面。

  我已經上床躺下了,馬西亞脫衣服總是比我慢一點,他過來貼著我的耳朵悄悄說:

  「你看,被你稱作父親的那個人,不止是要孩子們替他幹活,還要狗替他掙錢,這總該叫你睜開眼睛了吧?我們明天就給巴伯蘭媽媽寫信。」

  可是,第二天我必須訓練卡比。我把它抱在懷裡,不時吻吻他的鼻子,向它輕聲地、耐心地解釋我對它的期望。可憐的狗!它是在用怎樣的眼光看著我!在用怎樣的神氣聽著我!

  我把牽狗的繩子放到阿合手中,又作了進一步的解釋。卡比真是條聰明、溫順的好狗,它跟隨我的兩個弟弟走了,臉上露出悲哀的樣子,然而決沒有反抗的意思。

  我和馬西亞呢,我父親要親自帶我們到一個賺大錢的地方去。我們穿過整個倫敦,來到了這個都市的一個地方,那裡盡是帶有柱廊的漂亮住宅和兩旁有花園的好看的林蔭馬路;我發現在這些有著寬闊的人行道的漂亮馬路上,根本沒有衣衫襤褸和面黃肌瘦的窮人,只有服飾豔麗的闊人家的太太和那些車身亮得如同玻璃、由頭上撲了粉的魁偉的車夫駕著的、套上駿馬的華貴馬車。

  倫敦西區距離貝司納爾格林很遠,因此我們很晚才回到紅獅院。當我又見到卡比的時候,我的心放下來了,它雖然滿身污泥,但神態是歡樂的。

  我因重新見到卡比而感到如此高興,連忙用乾草給它擦了又擦,還用羊皮襖把它裹起來,讓它睡在我的床上。我們兩個誰為了誰而感到這樣欣慰,這是不容易說清楚的。

  就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我和馬西亞每天早出晚歸,在這個區或那個區演我們的節目,至於卡比,它每天都由阿合和南德帶著出去,它有它的節目要演。但是,有一天晚上,我父親對我說,我第二天可以帶卡比出去,因為這一天他要把阿侖和南德留在家裡。

  這件事使我們高興極了,我和馬西亞商定,打算第二天靠卡比去好好掙一筆錢,好讓父親從此把卡比永遠還給我們。既然這是關係到奪回卡比的大事,我們決定哪怕再辛苦也要把明天的節目演好。

  早上,我們給卡比認真地打扮了一番;吃罷早飯,我們便向那個由經驗告訴我們的、有著最「肯掏錢的貴賓」的區出發。要去那裡,我們必須在倫敦作一次自東向西的穿行,也就是說,要經過霍爾本街和牛津街。

  但是很不幸,濃霧已經連續兩天沒有消散了,這對於我們這次行動的成功性是不利的。這個天,只有倫敦上空才有的這樣的一個天,是一大片桔黃色的蒸汽般的雲層,街上彌漫著灰色的煙霧,幾步以外你就看不見東西了;沒有人走到街上來,他們寧肯在窗背後聽我們演奏,他們幾乎看不見卡比。一想到這一天的計劃可能要落空,我們感到很惱火,馬西亞就罵開了,「這該死的『霧①』!」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幾分鐘之後,霧給我們幫了大忙。

  ①原文是英語。

  我們走得很快,讓卡比緊跟在我們後面;這種時候,最好不要用繩子控它,因為只要向它發一聲名熟悉的口哨聲,它一定會奔跑著跟上來的,這比用牢固的鏈子強拉著它快跑要好。我們很快到霍爾本街。大家知道,霍爾本街位於倫敦的繁華的商業區,它在倫敦是行人最多的街道之一。我突然發現後面的卡比不見了。它怎麼啦?真奇怪!我走到一條小街的盡頭停下來等它。霧很大,能見度很低,所以我只好輕輕吹著它聽得懂的口哨。我心裡有點擔心,生怕別人偷走了卡比。正在這個時候,它奔過來了,嘴裡銜著一雙羊毛襪子,尾巴搖個不停。它把前肢趴在我身上,把襪子遞給我,讓我接住。它似乎有點洋洋得意,好象成功地演完了一場難度很大的節目後,來向我請賞似的。

  這一切全是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發生的,我被弄糊塗了。馬西亞一手迅速接過襪子,一手把我拉到小街上。

  「快走!」他對我說,「但別跑!」

  過了幾分鐘,馬西亞才向我說明逃走的理由。

  「剛才我和你一樣,正嘀咕這襪子是怎麼來的,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小偷在哪裡?』這小偷,你知道,就是卡比。沒有這場濃霧,我們早已被當作小偷抓起來了。」

  我完全明白過來了,我驚呆了。他們竟把善良誠實的卡比變成了小偷卡比。

  「咱們快回家!」我對馬西亞說,「你用繩子把卡比拴好。」

  馬西亞一句話也不說,我們迅速回到了紅獅院。

  父親、母親和孩子們正圍坐在桌子旁忙著疊布。我把襪子往桌上一扔,阿倉和南德見了高興得笑了起來。

  「這是雙襪子,」我說,「是卡比剛偷來的;有人把卡比教成了小偷,我希望這不過是為了好玩才這樣做的吧!」

  我講的時候,人有點發抖,但我的語調從來也沒有這個時候那樣的堅定。

  「假如不是為了好玩,」父親問,「那你又打算怎樣呢?我要你把話說清楚。」

  「我就用繩子把卡比的脖子捆上,儘管我喜歡它,我還是要把它淹死在泰晤士河裡;我不願意讓它成為小偷,我自己也不願意做賊。如果我現在知道,我和卡比總有一天會變成小偷的話,那我這就帶著它一塊兒去淹死在這條河裡。」

  我父親死死盯著我的面孔,做了個由激怒引起的、好象要把我掐死的動作,我感到他那雙眼睛在燒灼我。然而,我不低頭,不閉眼。他的緊繃著的臉慢慢地鬆開了。

  「你說得有道理,這不過是個玩笑罷了,」他說,「所以,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這種事情,卡比從今以後只和你一塊兒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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