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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第一部 第十章 在法庭面前

  波城幾乎不颳風,它給我留下了愉快的印象。

  那是隆冬季節。白天我們在街頭、廣場和一些供遊覽的地方度過,人們自然可以理解:我對這個能讓人玩兒得這麼痛快的城市是感激不盡的。

  當然,也不是這個原因使我們一反往常,決定在同一個地方耽擱這麼長的時間;而是在我師傅眼裡,另有一個壓倒一切的理由——我的意思是說,那源源不斷的收入。

  的確,整整一個冬天,小觀眾們對我們的節目百看不厭,他們從來沒有發出過「總是老一套!」的叫喊聲。

  觀眾大部分是英國兒童,是些臉蛋紅潤的胖小子和美麗的小姑娘。這些小姑娘長著一對對溫柔的大眼睛,幾乎和道勒斯的眼睛一樣漂亮。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熟悉了「阿爾貝」、「亨得萊」以及其他幹點心的名稱。小觀眾們在出門前總是把口袋塞得滿滿的,然後慷慨地把點心分給心裡美、狗和我。

  春天來了,風和日曖,我們的觀眾變得稀少起來。演出一結束,孩子們走上來,不止一次地與心裡美和卡比握手。這表示他們來告別了,明天我們將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不一會兒,廣場上只剩下我們自己了,我們也該開始考慮放棄巴斯植物園和公園這兩塊遊覽和散步的場所了。

  一天早晨,我們上路了,加斯東-弗比斯和蒙托塞古堡的鐘樓很快在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我們又開始長途跋涉,去過冒險的流浪生活。

  我們向前走了很久很久,連我自己也說不清到底走了多少天、多少個星期。我們在深山幽谷中行走,翻山越嶺,比利牛斯山的淡藍色的頂峰,象堆積的雲團,一直在我們右方隱約可見。

  一天晚上,我們來到了位於河邊的一個大城市。它聳立在一片肥沃的原野中,房屋用紅磚砌成,大都十分難看;街道用又尖又硬的小石子鋪就,這對於白天走了十幾裡路的旅行者來說是很不好受的。

  師傅告訴我圖盧茲①到了,我們要在那裡住一些日子。

  和往常一樣,第二天我們最關心的是尋找合適的演出場子。

  ①圖盧茲:法國西南部城市,位於加龍河上游。

  我們找到了好幾個地方。在圖盧茲,尤其是靠近植物園的城區,有的是供憩息的場所。那兒有綠茵茵的草坪,四周綠樹成蔭,好幾條被當地人叫做「林蔭道」的大馬路在這裡匯合。我們在其中的一條大道上安頓下來。首場演出之後,觀眾如潮水般湧來。

  不幸的是,在這條馬路上值勤的警察可能不喜歡狗,也可能我們妨礙他工作,再不就是出於別的原因,他見了我們這樣的佈置很是反感,硬要我們離開。

  設身處地想一想,對這類糾紛作些讓步或許是明智的,因為象我們這樣可憐的街頭藝人,要與警察較量,那簡直是雞蛋碰石頭。可是,我的師傅卻不那麼認為。

  維泰利斯雖然是個窮困的耍狗老人——至少當時表面看來如此,但他有一顆自豪的心,他懷有他所說的「權利感」。換言之,正如他給我解釋的那樣,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不觸犯法律或警察的規章,他深信他應當受到保護。

  因此,當警察要把我們從林蔭道上轟出去的時候,他拒絕服從命令。

  每當我的師傅不想發脾氣或者忽然心血來潮想愚弄別人的時候——這是常有的事——他通常使用意大利式的誇張禮儀。只要聽他那說話的口氣,還以為他是在對顯赫的人物發表演說呢!

  「代表當局的赫赫有名的老爺,」維泰利斯摘下帽子向警察深深施禮,問道,「您是否可以向鄙人明示當局頒佈的禁令,嚴禁象我們這樣卑賤的江湖藝人在公共場所賣藝呢?」

  警察說,他不屑爭辨,要我們絕對服從。

  「當然囉,」維泰利斯申辯道,「鄙人也是這麼領會的。所以,鄙人一定服從您的命令,只要您能告訴鄙人,您是依據哪一條規定向鄙人發號施令的。」

  那天,警察調轉屁股走了。我的師傅手裡拿著帽子,抱著胳膊,彎著腰,默默地笑著,送走了警察。

  但是,第二天警察又闖來了。他跨過圍在我們場地四周的繩子,站在演出場地的中央。

  「應該給狗套上嘴套!」他對維泰利斯說,口氣十分強硬。

  「給狗套上嘴套?」

  「警察局有規定,您放明白點!」

  我們正在演出《服瀉藥的患者》。這個滑稽劇在圖盧茲是首次上演,場內外觀眾無一不在專注地看戲。

  警察的干涉引起一陣陣議論和抗議。

  「別搗亂!」

  「讓節目演完!」

  只見維泰利斯的一個手勢,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於是,他摘下氊帽,走到警察面前,深深行了一個鞠躬禮,帽子上的羽毛已掃到地面了。

  「代表當局的赫赫有名的老爺,您剛才是不是說要鄙人把演員的嘴套上?」他問道。

  「不錯,給狗套上嘴套,快點!」

  「給卡比、澤比諾和道勒斯套上嘴套!」維泰利斯嚷了起來,現在他已經不只是在向警察說話,而主要是在向觀眾說話了,「可是老爺,有一點您是沒有想到的,如果象您說的那樣,在卡比醫生的鼻尖上套上了嘴套,這位舉世聞名的、博學的卡比大夫怎麼再為不幸的心裡美先生開排出膽汁的催汙劑處方呢?要是另一種適合於看病需要的器械,那倒也好說。可惜您說的那種東西,是根本不能套在人的鼻子上的。」

  他的話音剛完,圍觀的人群中間立刻爆發出一陣大笑聲,其中有孩子們的清脆的笑聲,也有他們父母的、甚至是老人喉音的哈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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