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凱恩艦嘩變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好吧。」飛行員戴上白鴨舌帽。帽子的鑲邊已經發硬並變成綠色。他看起來像一個在餐桌旁侍候顧客把錢花在買唱片而不是買食品的很窮的大學生。他擺動著有傷疤的大手走了出去。

  查利說:「長官,他會接這個案子的。」

  「怪人,」司法官說,「看起來那麼無用謙卑,但自視甚高。」

  「他是個好律師,」助手說,「但是他無法讓馬裡克不受懲罰。」

  格林沃爾德上尉看慣了航空母艦。停在幹船塢艇座上的「凱恩號」又鏽又雜亂,在他看來就像河裡的小船。他沿著延伸過船塢深坑的又長又陡的木板鋪成的通道走到了這艘掃雷艦上。在主甲板的破碎物料中靠近摩托救生艇的後吊柱的地方他看見一個直徑大約為4英尺的鋸齒狀的大洞,洞是用繩子和四周隔開的。彎彎曲曲的生銹的電纜和管道像內臟一樣從大洞的四周伸出來。「我想見馬裡克上尉。」他對站在一張桌旁的一個圓臉蛋,穿白襯衣的矮個子水兵說。

  「他不在這兒,長官。」

  「他在哪兒呢?」

  「我想是在『菊花號』上,長官。6號碼頭他們改裝成單身軍官宿舍的那條遊覽船。」

  「你們的艦長在哪兒?」

  「懷特艦長要6點才回來,長官。」

  「什麼艦長?懷特?」

  「是的,長官。」

  「你叫什麼名字?」

  「額爾班,長官。」

  「噢,對了。額爾班。」格林沃爾德上下打量這個將來要成為查利的主要證人的水兵。「奎格艦長在哪兒,額爾班?」

  「現在是懷特艦長管這艘艦,長官。」這個信號兵的臉上顯出警惕、慍怒的神情。

  「你不知道奎格在哪兒嗎?」

  「長官,奎格艦長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甲板上是個什麼洞?」

  「我們在林加延灣遭到自殺性攻擊。」

  「有人受傷嗎?」

  「沒人受傷。飛機反彈起來掉到海裡去了。」

  「當時誰在指揮軍艦?懷特艦長?」

  「不是,長官。」額爾班疑慮重重地皺起眉,轉身向著通道上的桌子。

  「那麼,誰在指揮,當時?馬裡克仍在負責嗎?」

  額爾班嘟噥著打開了操舵手的航海日誌,展示出日誌中字跡潦草的記錄。格林沃爾德轉身走上通道,向「菊花號」走去。

  這位律師初次見到馬裡克時很吃驚。根據調查委員會的報告他對這位副艦長早已形成這樣一個清晰的印象:纖弱,瘦削,情緒不安,皮膚黑黑的,臉上帶著知識分子自我滿足的神情。實際上他想像的是比爾·佩勒姆,他大學時代一個穿海軍制服的誇誇其談的馬克思主義者。眼前這位坐在帆布吊床邊上,在一堆亂糟糟的床單和被子中間眨著眼睛,用手掌搓著赤裸的胸膛,身體強健,長著彈頭似的腦袋,面容遲鈍的軍官完全打亂了格林沃爾德對「凱恩號」事件的看法。

  「嗯,他們給我指定任何律師都行,」馬裡克毫無表情地說,「我不認識任何律師。我看這根本毫無任何關係,你可是自找一大堆麻煩——」

  「你要向法庭陳述什麼?」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接替他?」

  「我當時認為他瘋狂了。」

  「你現在還仍然那麼認為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怎麼想了。」

  「你向調查軍官講的那些關於偏執狂的騙人的話是從哪兒來的?」

  「從書上看到的。」馬裡克氣衝衝地說。

  「噢,請原諒,馬裡克,你似乎對這種病瞭解得不多。」

  「我從來沒說過我懂得很多,天哪,他不問我軍艦或颱風或艦長的事,卻在偏執狂問題上翻來覆去地盤問了我一個小時。對病的事我一竅不通,而且我明白這一點。我使自己成了傻瓜,我當時也知道會把自己弄成傻瓜。而且將來在軍事法庭上還會這樣。」他瞥了格林沃爾德一眼,他的眉頭在深陷的眼睛上方緊皺著,顯出困惑和受到傷害的神色。「我跟你這麼說吧,同樣的一些事情當它們發生在颱風當中的時候和你們在6000英里之外的聯邦辦公大樓談論它們的時候似乎是完全不同的——」

  門開了,基弗走了進來。他穿著嶄新的剛熨過的藍色海軍制服,胸兜綬帶上別滿了戰鬥星形勳章。袖口上的下面幾條黃道已經褪色,上面幾道仍黃色閃亮,他肩上背著個小皮包。「史蒂夫,我要休假了,有空去吃午飯嗎?」

  「沒空啊,湯姆——這位是格林沃爾德上尉,這是基弗上尉,我們的火炮指揮官——優先領到飛機票了嗎?」

  「領到了。在運輸部一個乾癟的老淫婦身上頗費了些工夫。我原想得先跟她結婚的。」

  馬裡克酸楚地笑了笑說:「嗯,痛快地玩吧。」

  火炮指揮官拍拍小皮包。「認出這個了嗎?」

  「那部小說?」

  「前半部。我要回東部去努力推銷。」

  「希望你能賺百萬美元,夥計。」

  基弗看了格林沃爾德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又回頭看著馬裡克,咧嘴笑著說:「哎,我走了,在羊糞蛋的火光中。」門關了。

  「哎,」格林沃爾德端詳著自己的鞋尖,沒精打采地說,「碰巧我是一個相當好的律師。」

  「你必須是個非常好的律師才能使我解脫。」

  「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只要這件事一進到聯邦辦公大樓,我就是有罪的,據我所知,不管你怎麼看這件事我都是有罪的。給一個呆子足夠的時間,他一定會把事情搞糟的——」

  「我餓了,」律師說,「什麼地方能搞到吃的,我們也再談談?」

  「8號碼頭那邊有個自助餐館——」

  「走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