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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奎格抓住操舵手穩住身子後目不轉睛地看著羅盤。他跳到傳令鐘旁邊用一個把手發出了「最大航速」的信號,用另一個把手發出了「停止」的信號。輪機室的指示器立刻做出了反應。隨著輪機的單邊作用力甲板開始震動。「這樣就會把船掉過頭來。」艦長說。「現在你的航向是多少?」

  「仍然在下降,長官,152——148——」

  奎格喃喃地說:「需要幾秒鐘才能穩住——」

  「凱恩號」又一次令人嘔吐地向右舷傾斜,然後懸在那兒。從左側湧來的浪頭猛烈地撲向船身,這艘艦仿佛是一根漂浮的原木。但穩不住身。它擺動至水平的一半時,又更加厲害地向右舷傾斜過去。威利的臉撞在了窗戶上,他看見海水離他眼睛只有幾英寸。甚至能數清泡沫中的氣泡。斯蒂爾威爾吊在舵輪上,兩隻腳從威利的身子下滑出來,結結巴巴地說:「在下降,長官——艏向125——」

  「艦長,我們在突然橫轉,」馬裡克說,話音裡第一次缺乏堅定性。「讓右舷的輪機開倒車試一試,長官。」艦長似乎沒聽見,「長官,長官,右舷輪機開倒車。」

  奎格用雙膝和雙臂緊緊地抱住傳令鐘,膽戰心驚地看了馬裡克一眼,他的臉色有些發綠,順從地將傳令鐘的把手往回滑動。這艘縱橫顛簸搖擺的軍艦嚇人地震動起來。它仍然隨風橫向漂去,在大樓一樣高的長浪上一起一落。「你的航向是多少?」艦長的聲音模糊又沙啞。

  「穩定在117,長官——」

  「看來船會穩住了,史蒂夫?」威利小聲地說。

  「我希望是這樣。」

  「啊,聖母,保佑這艘艦掉過頭來吧!」一個奇怪的聲音嗚咽著在祈求。那聲調使威利不寒而慄。額爾班,個子矮小的信號兵,已雙膝跪下,緊緊地抱著羅經櫃,閉著眼,頭向後仰著。

  「住口,額爾班,」馬裡克厲聲說道,「快站起來——」

  「長官,艏向120!向右轉了,長官!」斯蒂爾威爾喊道。

  「好,」馬裡克說,「將舵松至標準位。」

  斯蒂爾威爾沒瞧艦長一眼就奉命而行了。威利注意到了這一漠視的舉動,為之擔心受怕。他還注意到奎格僵直地靠在傳令鐘後邊,似乎什麼也未覺察到。

  「舵已松至標準位,長官——艏向124,長官——」「凱恩號」緩慢地直立起來,在又一次向右舷深幅傾斜之前向左舷稍稍搖擺了一下。

  「我們沒事了。」馬裡克說。額爾班站了起來,羞怯地向四周看了看。

  「艏向128——129——130——」

  「威利,」副艦長說,「去雷達室看一眼。看看你是否能說清楚我們到底在隊形中的什麼位置。」

  「明白明白,長官。」威利蹣跚著出來,從艦長身邊走過,來到開闊的側舷處。暴風立即猛力地將他撞在艦橋室上,飛濺的水花像濕漉漉的小石頭打在他身上。他既驚駭又異樣高興地發現前15分鐘暴風實際上比以前刮得更猛烈,要是他站在空曠的地方,早被刮到大海裡去了。他放聲大笑,這笑在暴風的低沉粗嘎的「呼嗚嗚伊伊伊伊」聲中顯得極其微弱。他一步步地緩慢地走到雷達室門前,擰開了螺旋把手,試圖把門拉開,但風卻把門頂得死死的。他用指關節用力敲著濕淋淋的鐵門,用腳踢門,尖聲叫著:「開門!開門!我是值日軍官!」門開了一條縫,縫張大了。他迅速沖了進去,撞倒了數名用勁推著門的雷達兵中的一名。門像裝了彈簧似的砰地一聲關上了。

  「真倒黴!」威利大聲叫道。

  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大約擠著20名水兵,個個都穿著配有防水手電的救生衣,脖子上都掛著來回晃動的口哨,都嚇得臉色蒼白,目瞪口呆。「我們的情況怎麼樣,基思先生?」擠在後排的「肉丸子」問道。

  「情況很好——」

  「我們必須棄船嗎,長官?」一個臉很髒的炮手問道。

  威利突然發現人群旁邊的雷達室顯得十分奇怪。室內燈光明亮,但誰也不注意雷達的昏暗的綠色斜屏面。他說了一串罵人的下流話,這些話一出口便使他很吃驚。水兵們也嚇得從他面前微微向後退縮。「誰開的這裡邊的燈?誰在觀察?」

  「長官,除了大海的反射信號之外,顯示器上什麼也沒有。」一個雷達兵嘀咕著說。

  威利又罵了幾句,然後說:「關上燈。把你們的臉都對著這些顯示器,呆在那兒不動。」

  「是,基思先生,」一個雷達兵以友好尊敬的語氣說,「可是這沒有用。」在黑暗中威利馬上明白過來,這個水兵是對的。所有的顯示器上都沒有其他艦艇反射點的痕跡,除了模糊的綠色小點和條紋之外什麼也沒有。「長官,你瞧,」技師耐心地解釋說,「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的桅杆頂並不比波浪高,而且無論從什麼角度看,所有的飛濺的浪花,就像是實實在在的堅實的物體,長官。這些顯示器受到干擾了——」

  「儘管如此,」威利說,「還是要持續地對雷達進行觀察。你們要繼續努力直到確實發現目標為止。凡不屬這兒的人——嗯——嗯——都留在這兒吧,不要說說笑笑的,這樣觀察人員能執行任務——」

  「長官,我們真的沒事了嗎?」

  「我們必須棄船嗎?」

  「我原準備最後一次傾斜時就跳——」

  「這艘艦能闖出去嗎,基思先生?」

  「我們沒事了,」威利高聲叫道,「我們沒事了。不要倉皇失措。幾個小時以後我們就回去鏟掉油漆——」

  「如果她能逃過這一劫,我會給這只生銹的老母狗鏟漆鏟到世界末日。」一個聲音說,跟著大家都小聲地笑起來。

  「即使因此而被送交軍事法庭,我也要留在這兒——」

  「我也一樣——」

  「真該死,艦橋背風面有40個人——」

  「基思先生,」又是「肉丸子」粗俗的帶鼻音的方言——「說實在的,老頭子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嗎?這就是我們都想知道的。」

  「老頭子幹得好極了。你們這些孬種,給我住嘴。放心好了。來兩個人幫我把門推開。」

  風和浪花通過推開的門縫直往裡灌。威利頂著風闖出來之後門就咣當一聲關上了。風推著他往前走進了駕駛室。在這剛過去的一瞬間他像是被很多桶水澆過似的全身都濕透了。「雷達受到了干擾,史蒂夫,要到浪花小點時才能看見東西——」

  「很好。」

  儘管暴風雨不停地嗚咽和嘩啦啦地猛衝直闖,威利還是在駕駛室裡得到了安靜的感受。奎格和剛才一樣抱著傳令鐘。斯蒂爾威爾懸在舵輪上搖擺。額爾班擠在羅經櫃和前窗之間,緊緊地抓著舵工航海日誌,好像它就是《聖經》。通常駕駛室裡還有其他一些水兵——電話兵、信號兵——可是現在他們都避開駕駛室,似乎它成了癌症病人的病房。馬裡克站著,兩手死死地拽住艦長的椅子。威利踉蹌地走到右舷側,向外面的側舷看了一眼。一群水兵和軍官擠靠在艦橋室外牆上,互相拉拽著,衣服在風中拍動著。威利看見了基弗、佐根森和離他最近的哈丁。

  「威利,我們沒事了吧?」哈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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