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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IV 上岸度假

  16 上岸度假

  威利和梅相倚相偎地坐在月光下的約塞米蒂穀(約塞米蒂穀(Yosemite Valley),一譯「尤塞米提穀」。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中東部內華達山西坡的冰川槽穀,在聖弗朗西斯科以東約251公里處。印第安人稱為「阿赫瓦尼」(Ahwahnee),意為「深草谷地」。——譯者注)底,阿瓦尼飯店前的一棵大松樹下。他們的面頰貼在一起,呼出的熱氣融匯成一團白色的水霧。他們聽見一個深沉的男子的呼叫聲在險峻的峭壁間悠長地回蕩著,「讓焰火落下去嘞!」一道由紅色餘燼構成的瀑布從那處最高的懸崖頂上穿破黑暗,急瀉而下,形成了一個一英里高的鮮豔奪目的飛動的火柱。在昏暗中的某個地方,牛仔音樂家們開始演奏一曲憂傷的愛情小調。威利和梅轉面彼此相對,接著便熱烈地吻在了一起。

  過了一陣,他們手挽著手走回飯店,穿過裝飾著五光十色的印第安掛飾、獸皮和獸角的明亮的大廳,悠然地走進紅漆的電梯。他們坐到三樓又一起走了出來。威利在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讓在一個漫長的冬夜裡要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他喜不自勝,若癡若呆地往沙發上一坐,心裡還在美滋滋地想著他看梅的那最後一眼,穿著簡單的白色晚裝,裸露的雙肩上披著捲曲的紅發,在他關上她的房門時沖著他嫣然的微笑。那真是一幅完美得令人陶醉的圖畫,而他卻根本不知道在下面的房間裡,梅正蜷縮在一張椅子上在顫慄,在哭泣。

  這就是那人人熟知的故事:從戰場歸來的小夥子渴望他的所愛,對和平時期那些必須小心遵守的清規戒律感到不耐煩了;他所愛的姑娘對他的渴望也不遜於他,並隨時準備著不惜一切使他快樂。如此一來,就只有:再見吧,清規戒律!威利從未想過要強迫梅屈從於他。他最近固然想發生這樣的親昵關係,但他更怕糾纏不清,以後難以脫身,何況沒有這種事情他們的關係也一直是那麼甜蜜美好。他今天晚上也沒強迫她。事情就這麼發生了,而且又因為他們兩個都讀過很多書,告訴他們那些清規戒律都是些相當野蠻的禁忌,不值一提,並且斷言一切道德都是隨時間和地點而變化的,所以他們之間的那事兒就更容易發生了。此時此刻,因幸福而飄然若仙的威利深信那些書裡包含著真正的智慧。由於某種原因,梅卻並不這麼肯定。反正,那事兒是已經做了。

  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在梅給他打了電話,兩人都供認根本睡不著覺之後,他們坐在餐廳的一張桌子前,在一片明亮的陽光中吃著早餐。他們透過那天主教堂式的高大的窗戶能看到高聳的峭壁和映襯著皚皚白雪的深綠的松林,還有遠處那終年覆蓋著白雪的塞拉斯山的群峰,罩著漂亮的桌布的餐桌,桌上擺著的鮮花,香氣撲鼻的火腿、雞蛋和熱咖啡與周圍的這種環境形成極為令人愉快的對照。他們兩個都非常快樂。威利靠在椅背上,豪爽地噓著氣說:「哈,這雖花了我110美元,但花得值。」

  「110美元?為什麼花的?就為了在這個地方呆這麼兩天?」

  「非也,非也。那是我為了離開『凱恩號』軍艦所付的贖金。」

  他對梅·溫講了丟失那一板條箱白酒的事,描述了在他要求請假72小時時奎格艦長如何閃爍其詞,不肯作正面答覆,直到最後才說:「唉,可是,威利,我似乎記得你在那個板條箱上的大失敗還記錄在案呢。」對此,這位少尉當即回答道:「長官,我願為我的錯誤負全部責任,並爭取永不重犯這種拙劣的錯誤。我所能做的最起碼的事情,長官,就是補償由於我的錯誤給您造成的損失,並希望您能允許我這麼做。」一聽這話,奎格立時變得大為歡快起來,頗說了幾句令人感到親切的話,意思是如果一個少尉不犯錯誤那他就不是少尉了。之後,便同意放威利來休假了。

  梅·溫被這故事驚得目瞪口呆。她開始問起威利在「凱恩號」軍艦上的生活,而且越聽他說越感到驚異,最使她震驚的是關於斯蒂爾威爾的故事。「啊呀老天爺呀,這個奎格,簡直是個——是一個魔鬼,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哼,差不多吧。」

  「整個海軍都是那樣的嗎?」

  「噢,不。奎格前面的那位艦長可是個大好人,而且非常能幹。」他脫口而出地說了這句話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對德·弗裡斯的看法所起的變化,自己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那你就拿他沒辦法了嗎?」

  「有什麼辦法嗎,梅?」

  「我也不知道。向艦隊司令打報告。給沃爾特·溫切爾寫信。反正得想點辦法!」

  威利無聲地笑了,將自己的手按在她的手上。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梅用餐巾點了點她的嘴唇,打開她的錢包,用一隻小毛刷子在一個裝口紅的小黑盒子裡沾了沾,熟練而迅速地重新往嘴唇上抹口紅。威利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化妝技巧,因而覺得這有點刺眼而且太專業化了。但他驅除了心裡的不悅,心想一個夜總會的歌手身上總會留下一兩點她的職業痕跡。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希望,那就是倘若他們再有機會同他母親一起用餐的話,梅不會拿出那個小刷子來。據說戀人們會越來越接近一種心心相印的狀態,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梅敏銳地看了他一眼,同時把那小刷子放到一邊並且說:「你媽媽真好,容許你就這樣從她那裡跑開。」

  「哈,我常常是我行我素的,親愛的——」

  「我知道——可是她從東岸大老遠地跑來了,而且還——你就這樣斷然地扔下她——」

  「我可沒請她來。她來是事出意外。反正,她還要繼續呆下去,而你卻不得不趕回去。這是很自然的事嘛。她知道這其中的緣故。」

  「我可不知道。」梅憂鬱地微笑著說。威利按了按她的手,於是他們二人都有點臉紅了。

  「她認為我怎麼樣?」梅問道。千千萬萬個可憐的姑娘們在她們這種芳齡時都會這樣問。

  「她認為你很漂亮。」

  「我相信她會這樣想的——說真的,她說了些什麼?我是說,在我離開碼頭回飯店,她第一次得機會同你說起我時。她究竟是怎麼說的?」

  威利回想起三個人在碼頭上的那種尷尬情形,那言不由衷的相互問好,那強作的笑容,幾分鐘後梅的巧妙告退,以及他母親說的,「好啊,好啊。我的小威利在跟他老母親保密呢,是不是?她真夠漂亮的,是模特,還是演員?」

  威利說:「我記得,她的確切說法是『這可是個非常美麗的小女孩』。」

  梅矯情地輕輕哼了一聲說:「你沒那麼好的記性,不然,就是你在撒謊。我猜兩邊都沾點邊兒——哎唷!」

  一個穿滑雪裝的金髮大個子男青年邊走邊情意綿綿地同一個一身豔紅滑雪裝的姑娘說著話。從桌子旁走過時,他的胳膊肘蹭了一下梅的頭。道歉了一番之後,那一對年輕人便手拉著手,互相大笑著,大搖大擺地走了。「該死的度蜜月的討厭鬼。」梅低聲嘟噥著,用手摸著自己的頭。

  「你說說看,你願不願意去滑雪?」威利問。

  「不,多謝了。我可不想摔斷自己的脊椎骨。」梅的嘴裡雖這麼說,可是眼睛裡卻露出了喜悅的光彩。

  「嗨,那兒有一些山坡就算你奶奶來滑雪都傷不著——」

  「我沒有滑雪服,沒有滑雪板呀——你也沒有——」

  「咱們可以買或者租嘛,走吧!」他蹦起身來,又去拉她的手。

  「好吧,這樣如果有人問我在約塞米蒂都幹了些什麼,我就有話可說了——」她站了起來,「我將對他們說我滑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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