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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慘敗!用在一封正式的電報裡!——我倒很想知道知道他為什麼把那件事叫作慘敗。我為什麼應該交一份書面報告?難道他們不是叫我謹慎從事的嗎?伯特,你坦白地告訴我,難道有什麼我本來能做而沒有去做的事情嗎?你認為我犯了什麼錯誤嗎?」戈頓沉默不語。「我會感謝你告訴我有什麼地方錯了。我是把你當作我的朋友看待的。」

  「嗯,長官——」戈頓猶豫著說。他心裡想可能是太平洋服務分遣艦隊司令部聽說了切斷拖繩的事了;這種事情在海軍裡傳得非常快。但他不敢提這件事,因為奎格迄今還沒有承認發生過這件事呢。

  「開口說話呀,伯特,你不用怕冒犯我。」

  「只有一件事,長官,」副艦長說,「就是您——我覺得您也許是對收回靶子的難度估計過高了。我見過他們做這種事的。我們有一次隨『摩爾頓號』軍艦出海作射擊演習,那是在1940年,拖著靶子的繩索脫鉤了,他們只用了大約半小時就毫不費勁地把靶子收回了。」

  「我明白了。」奎格抿緊嘴唇,凝視著手裡的鋼球,沉默了一會兒。「戈頓先生,你能否解釋一下當時為什麼沒把這一至關重要的信息告訴我?那本來對我的指揮決定會產生決定性影響的啊!」

  戈頓被這位艦長弄得張口結舌。

  「也許你認為我在騙你,戈頓先生。也許你認為我應該清楚你心裡的有關信息。也許你並不認為一位副指揮官的首要職責是在他的上級詢問他時向他的上級提供有見地的意見。」

  「長官——長官,如果您記得的話,我曾提議您允許馬裡克先生去收回——」

  「你跟我說過你為什麼提那個建議了麼,啊?」

  「沒有,長官——」

  「那麼,為什麼沒有呢?」

  「長官,我以為您說——」

  「你以為。你以為!伯特,在海軍裡沒有什麼該死的事是你可以以為的。一件那樣該死的事都沒有。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得不給太平洋服務分遣艦隊司令部寫書面報告的原因,都是因為你以為造成的。」奎格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一聲不吭地怒視著牆約莫有一分鐘之久。

  「我絕對承認,對你來說,要理解你在這件事情上的職責並向我報告實情是需要有點腦子的。但這確定無疑是你的職責。當然啦,今後,你如果想讓我把你當作不具備那種我所尊重的職業背景來對待你的話,那也是很容易辦到的。」

  奎格坐著,自己點著頭,呆了好長一陣子。戈頓被嚇呆了,站在那裡,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好,」奎格最後說,「這也許不是你弄糟了的第一件事情,伯特,而且可能也不是最後一件,但我確實非常希望,你作為我的副艦長,這是你弄糟的最後一件事情。我個人是喜歡你的,但我寫工作能力考評報告只以職業表現為依據。我言盡於此了,伯特。」

  14 奎格遭訓斥

  威利·基思在艦長去面見太平洋服務分遣艦隊司令走後不久,就走進了基弗的房間。這位海軍少尉頭髮蓬亂,稚氣的臉上顯得心事重重。「哎,湯姆,請原諒。這份關於額爾班襯衫下擺的書面報告怎麼寫啊?究竟說些什麼呀?」基思苦惱地問。

  基弗打了個哈欠,微笑著說,「你發的哪門子愁啊?隨便寫什麼都行。有什麼關係?誰會正眼去看它呀?你看看我寫的。就在那邊桌上的那雙橡皮底帆布鞋底下。」

  威利抻出那張打字紙,念道:

  事由:三等軍士信號兵額爾班——違犯著裝規定。

  1.1943年10月21日因監督不力致使該軍士未按規定著裝。

  2.作為值日軍官及該軍士所在部門的長官,下面署名軍官負有對該軍士監督不力之責任。監督不嚴皆因對職責重視不夠所致。

  3.對未能給該軍士以充分監督深感遺憾。

  4.已採取措施確保此類事情不再發生。

  托馬斯·基弗

  威利懷著自愧不如的欽佩心情,搖搖頭,說:「我的天啊,簡直無懈可擊。你寫它用了多長時間?我從起床到現在一直在為我那個報告傷腦筋呢。」

  「你不是在騙我吧?」這位通訊官說。「我寫那個報告的速度就同我打字一樣快。大概用了一分半鐘。你必須學會海軍的文體,威利。例如,你注意看看第三條中那個分離不定式。你如果想把信寫得像公文,就用分離不定式。要頻繁地使用『該』。儘量反復使用某些詞組。你看我把『該軍士』反復使用得多漂亮啊。啊,它具有巴赫賦格曲(賦格曲(fugue),複調樂曲的一種形式。賦格曲建立在模仿對位的基礎之上,從16至17世紀的聲樂經文歌和器樂利切卡爾(ricercar)演變而成。根據曲中所用主題的多寡,存在單賦格曲、二重賦格曲和三重賦格曲等多種形式。——譯者注)中那貫徹始終的低音的催眠效果。」

  「我倒真想一字不改地照搬你的辭句。但我擔心他看出來——」

  「嗨,我來給你寫一份。」

  「你願意?」威利高興了。「我不知道你會替我寫,我原以為自己是不怵寫東西的,但一碰到寫額爾班襯衫下擺的公文報告卻傻眼了。」

  「正是這個主意,」基弗說,「他迫使你就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寫報告,就是要使你感到為難——這就是他的目的,使你為難。書面報告的性質本應是報告重大事件的。要就一件襯衫下擺寫一份官方文件而又不透著是無理取鬧或呆傻白癡,是要很費一番苦心的——」

  「就是這麼回事,」威利急切地插嘴說。「我的所有草稿聽起來都像是在故意耍弄艦長,或是在侮辱他——」

  「咱們那位駕駛著軍艦繞圈子的小個子朋友當然要跟我過不去了,因為我是個天才作家。我其實愛寫海軍的信件,那就像一位音樂演奏會上的鋼琴家即席演奏《筷子曲》一樣。別讓它把你難住了,威利。德·弗裡斯變成了奎格是一種提神的變化,他那種擺臭架子的伎倆是一種諷刺,就像犀牛向你沖過來一樣妙不可言。奎格沒有德·弗裡斯那種可以毫無畏懼地直面任何人的人格力量。所以他才採取色厲內荏的唬人手法。這包括他把自己的本來面目藏起來只以長官的面貌對人,就像一個神父躲在一個令人畏懼的偶像裡面,讓人們通過那個嚇人的形象跟他溝通一樣。這完全是標準的海軍做派。這也就是所有這些報告的用意。因此,你要學著去習慣它,因為以後還會有很多這種東西呢,而且——」

  「請原諒,你什麼時候寫那第二個即興的《筷子曲》呀?他就快回來了。」

  基弗咧嘴笑著說:「現在就寫。把戈頓的手提打字機拿給我。」

  格雷斯上校嘴裡叼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煙斗,煙斗裡冒著嫋嫋的藍煙,偶爾還有火星閃亮。他伸手接過「凱恩號」艦長呈上的信封,示意這位艦長到他桌旁的一把黃色木椅子上坐下。奎格穿著一身規定的斜紋哢嘰布軍裝,滾圓的體形頗顯瀟灑。他兩手放在膝蓋上,手指緊緊交叉在一起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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