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凱恩艦嘩變 | 上頁 下頁
四二


  「嘿,機會不是很多。只有幾次。」

  德·弗裡斯遞了支香煙給奎格,自己也點了一支。「如果你喜歡,」他揮手滅了火柴,滿不在乎地說,「我們可以在你接管本艦之前把她開出去走幾趟。你快速地在幾個航道上走一走,擺脫並排行駛,還可以變換幾次動力等,我可以在你旁邊以備不時之需——」

  「謝謝了,沒那個必要。」

  德·弗裡斯默不作聲地抽了兩口煙。「那好吧,」他說,「隨時聽候您的調遣。您想如何辦這件事呢?」

  「哦,我必須先看看登錄的出版物,寫一份移交報告,」奎格說,「我想也許我們很快,比方說今天,就能辦這件事。另外,我很想四處看看——」

  「這件事咱們今天上午就可以辦。」

  「我想所有的報告都完成到當前了吧?咱們來瞧瞧——航海日誌,戰事日記,艦體狀況,消耗報告,人員名冊,等等,都是最新情況嗎?」

  「如果它們現在不是,等你準備好接任時它們就是了。」

  「損耗清單的情況怎麼樣?」

  德·弗裡斯抿緊了嘴唇。

  「啊,我不得不抱歉地說那東西的情況相當糟糕。我如果不這麼跟你說,那就是在騙你了。」

  「是什麼問題?」

  「問題很簡單,那就是自戰爭開始以來這艘軍艦已航行了大約有10萬海裡了,」德·弗裡斯理直氣壯地說,「我們經歷了那麼多次的大裝大卸、夜戰、暴風雨,等等,我們半數的備用裝備都不見了,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們究竟到他媽的哪兒去了。在你把一個蠢笨的混蛋玩藝兒拖離暗礁並遭遇空襲的情況下,如果有一個扣繩滑輪從邊上掉下去了,你根本就不會將它寫進備用裝備損耗登記卡裡。你應該寫,但你不會去寫的。」

  「好吧,那就重新造一份清單,再附上一份裝備損失調查報告就行了。」

  「肯定會行。造一份備用裝備狀況的清單需要兩個星期。如果你願意在這裡等到我們把清單造出來,我將很高興現在就開始——」

  「得啦,不用啦。我也能像你那樣來辦這件事,」奎格說,「我原想我明天就可以接任——假如我今天能看到那些登錄的出版物和報告的話。」

  德·弗裡斯既感到暗喜又感到吃驚。他曾在48小時內就接下了他的「凱恩艦」艦長職位,不過,那時他是副艦長,與艦長一樣熟悉這艘軍艦的情況。奎格踏進的是一艘不同類型的軍艦,對這種軍艦他幾乎一無所知。他原本有理由要求出海航行幾天,以便觀察該艦在行動中各種設備的狀況。德·弗裡斯本來估計指揮權的交接可能需要一周時間的。然而,多嘴提任何意見都絕對不符合海軍的辦事方式。所以他起身對奎格說:「好啊,想到三天后就能見到老婆了,真是太好了。咱們這就在艦上大致瀏覽一下如何?」

  「好的。」奎格說著將那兩個鋼球放進口袋。

  「若是我事先知道你來,」德·弗裡斯說,「我會做一次艦長的全面檢查,把她給你擦拭得乾淨一些。小夥子們會幹得漂漂亮亮的,儘管你看見她現在這種樣子可能不這麼想。」

  「都這時候了,夏威夷還這麼涼爽。」奎格說。

  那天下午,威利·基思在彈藥艙裡他的床上躺著,想閱讀他從基弗那兒借來的康德的《純理性批判》,但是怎麼也讀不進去。好奇心使他心癢難耐,忍不住想離開他那自囚的囚室去見見那位前來解救他脫離德·弗裡斯的暴政的人物。他把同一頁書看了四遍,而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即像科學家根據一塊顎骨構建出穴居人那樣,根據哈丁的描述構建著奎格。

  「您是基思先生嗎,長官?」

  威利抬頭一看,看到惠特克那張耷拉著嘴唇的慘兮兮的臉離自己的臉頰只有兩三英寸。「是啊,什麼事,惠特克?」

  「艦長要你到軍官起居艙去。」

  威利跳下床,穿上他最乾淨的哢嘰制服,更換領針時,還在匆忙中紮破了拇指的指肚。因此,他走進軍官起居艙時,還在嘬他的拇指,這也許是一種不幸的不成熟的流露。兩位指揮官正在鋪著綠呢子桌布的長桌前喝著咖啡。「基思少尉,」德·弗裡斯正兒八經、又語帶譏諷地介紹說,「奎格少校。」

  新艦長站起來與威利用力地握手打招呼,並友好地微笑著。威利只迅疾地瞥了一眼,就看清了如下的細節:個子不高,比他自己稍矮一點兒;整潔的藍制服上佩帶著兩條戰役綬帶和一枚勝利星章;白嫩的橢圓形臉盤略顯胖些,兩眼小而細;幾綹淡黃色頭髮橫在幾乎光禿的頭頂上,周圍一圈頭髮稍微密一些。「你好,基思先生。」奎格說話時態度熱誠,心情很好,聲調高昂而歡快。

  威利立時就喜歡上他了。「您好,長官。」

  「威利,」德·弗裡斯說,「你是否準備好趕寫一份登錄的出版物清單和一份移交報告?奎格艦長需要在今天下午拿到它們。」

  「沒問題,長官。」

  「不得有任何遺漏,行嗎?」

  「是,長官。」威利略微加重了一點鄙夷的語氣。在新艦長面前,德·弗裡斯的權威似乎式微了。

  「很好。」艦長德·弗裡斯轉身對他的繼任者說,「我把他全交給你了。假如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話就跟我說一聲。」

  德·弗裡斯邁步進了他的臥艙,關了門。威利轉身面向新指揮官。他壓抑不住心裡的喜悅,頑皮地咧嘴笑著,「您到艦上來真好,長官。」

  「哦,謝謝你,威利,」奎格揚起眉毛,熱情地微笑著說,「咱們這就開幹,好嗎?」

  第二天上午11點,水兵們在前甲板上列隊集合,以例行公事式的陣勢舉行了指揮權的交接儀式。軍官們事前做了很大努力,想使水兵們在這個儀式上看起來體面一些;可是,儘管擦亮了皮鞋,穿上了新工作服,刮了鬍子,總體效果卻像是一夥身上的蝨子剛被救世軍消滅了的流浪漢。

  儀式結束後,兩位指揮官一同到下面去了。艦長的臥艙裡橫七豎八地堆著兩位指揮官的行李。德·弗裡斯踮著腳從行李的空隙中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打開了一個小保險櫃,拿出幾個貼著標簽的鑰匙和幾個封好的信封,交給奎格。「信封裡是你所需要的各種暗碼鎖的暗碼……好了,我想就是這些了。」德·弗裡斯將房間環視一遍,「我給你留下一大堆偵探小說。我不知你是否喜歡它們,我看它們全是因為我只能看那些東西。它們能轉移我的各種煩惱。反正我一頁一頁都看了,可從來都不記得究竟看到了些什麼。」

  「多謝了。我想我首先得用一段時間看公務方面的東西以方便工作。」

  「那是當然。好了,我走啦。」德·弗裡斯昂首直視他的繼任者。奎格與他的目光對視了片刻,然後將手伸給德·弗裡斯。

  「祝你在新崗位上官運亨通。」

  「就算我真能如願。你得到的這艘艦也不錯呀,奎格,而且還有一幫好水手。」

  「但願我能駕禦得了他們。」

  德·弗裡斯粲然一笑,猶豫著說:「我很想知道你是否認為這不是一個相當草率的安排。」

  「唉,我十分理解,」奎格說,「你在前方呆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不是那麼回事。你在有些軍艦上能夠做到的事情,在別的軍艦上就做不到,」德·弗裡斯說,「我只跟你說,這些該死的舊軍艦該拿去熔化掉做剃鬚刀片了。它們搖晃顛簸得太他媽的厲害,發電設備已完蛋,所有機械都陳舊不堪,而且水兵們像動物一樣擠在一起。這些鍋爐房是海軍裡僅存的,燒鍋爐的士兵不得不在高溫下工作。倘若出了任何一點差錯,反卷的熱氣足以把他們全都殺死。水兵們知道他們在同什麼打交道。奇怪的是,這些瘋狂的混蛋大多數都喜歡這種工作。他們之中只有極少幾個該死的傢伙打報告請求換換活兒。不過,他們必須以他們自己的方式辦事。看著他們,這簡直是無賴漢組成的海軍。但只要放手讓他們去幹,他們就一定不負所望。他們與我共渡過一些難關——」

  「好啊,謝謝你給我講了這些詳情,」奎格說,「那艘小艇是不是在等你呢?」

  「我想是的。」德·弗裡斯掐滅香煙,打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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