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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圍繞著家內圈地的樹林上正在升起一大股青銅色的濃煙,它的上緣被扯成了橫向的煙帶。

  「耶穌呀!」傑克喊道。他跑進了屋裡,直奔電話機。

  「起火了,起火了!」他沖著話筒喊道。仍然留在房間裡的人轉過身來,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他隨後又跑到外面觀望去了。「德羅海達起火啦,火勢很大!」接著,他便掛斷了電話;這就是他需要向基裡交換臺,和沿線那些電話鈴一響就習慣地抓起來聽的人們說的話。儘管從克利裡家到德羅海達以來,基裡地區從未發生過大火災,但是,這種例行做法他們還是知道的。

  小夥子們分頭去騎馬,牧工們從牧工棚裡擠了出來。與此同時,史密斯太太打開了一間倉庫,搬出了十幾條麻袋。煙是在西邊,而風正在從那個方向吹來,這就意味著,火將會向莊園推進。菲脫下長裙,穿上了帕迪的馬褲,隨後和梅吉一起向馬廄跑去;現在需要每一雙能搬動麻袋的手。

  在廚房裡,史密斯太太把爐膛裡的火撥旺,女僕們動手從天花板的鉤子上取下大罐子。

  「虧得我們昨天殺了一條小公牛,」女管家說道。「明妮,這兒是酒庫的鑰匙。把我們所有的啤酒和蘭姆酒都取來,然後,在我們燉牛肉的時候,你們動手做飲料麵包。要快,快!」

  由於起了風暴雨惶惶不安的馬已經聞到了煙味,很難上鞍,菲和梅吉騎上了那兩匹又踢又蹬、難以駕馭的良種馬,從馬廄裡分到了院子中,以便更好地控制住它們。當梅吉全力對付那匹栗色牝馬的時俟,從基裡方向的路上腳步沉重地跑來了兩個流浪漢。

  「起火了,太太們,起火了!還有兩匹多餘的馬嗎?給我們幾條袋子。」

  「順那條路到畜牧圍場去。老天爺呀,我希望你們誰也別在那邊被火燒著!」梅吉說道,她還不知道她父親在那兒呢。

  那兩個人急忙從史密斯太太那兒抓來了幾條麻袋和水袋,鮑勃和男人們已經走了有五分鐘了。那兩個流浪漢尾追而去,菲和梅吉是最後離開的。他們飛馬向小河馳去,越過了小河,消失在冒煙的方向。

  她們的後面是園丁湯姆,他用鑽井泵灌滿了那輛大水車,然後發動了引擎。由於老天沒有下大雨,沒有足夠的水去撲滅這場大火,便是,他需要使那些麻袋保持濡濕,人們正在揮動著那些麻袋。當他掛著低檔把卡車開到遠處小河的岸邊時,便踩住了閘,回頭望了一會兒那人去屋空的牧工工頭住宅。遠處還有兩座空房子,這裡是莊園最薄弱的部分,這裡是易燃物能接近小河遠處那片樹林的唯一的地方。老湯姆向西邊望去,搖了搖頭,突然下定了決心。他設法將卡車倒過小河,掉頭來到了附近的岸上。他們根本無法阻止圍場那邊的火勢,他們不得不退回來,他來到了緊挨著他曾經住過的牧場工頭住宅的沖溝頂上,將水管和水箱接了起來,開始用水沖淋著這些建築;接著,他又越過工頭住宅向溝邊的兩座小一些的房子走去,也把它們澆濕了。這是他最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讓這三座房子濕透,這樣就不會起火了。

  在菲和梅吉並轡而馳的時候,不祥的煙雲在西邊升起,隨風撲過愈來愈濃的燃燒氣味。天色漸暗,越來越多的野獸從西邊逃竄過來,有袋鼠、野豬、發抖的綿羊和牛、鴯鶓、大晰蜴以及成百上千的兔子。當她策馬從鮑爾海德進入比拉—比拉的時候,發現鮑勃把圍場的門全都敞開了——德羅海達的每一個圍場都有名稱。綿羊竟會如此愚蠢,它們會慌裡慌張地跑進一片圍籬,站在離敞開的大門不遠的籬腳下,可是卻根本看不到大門。

  人們到達火場時,大火已經向前推進了十英里,並且還在向兩側蔓延,每一秒鐘大火都在向前延伸著。又長又深的草和疾風使大火從一片樹林躍向另一片樹林。她們騎在驚惶萬狀、被嚼子勒疼的馬身上,無可奈何地望著西邊。想在這邊攔住火是辦不到的,一支軍隊也休想在這裡攔住。他們不得不撤回莊園去,職衛莊園,倘若辦得到的話。火的前緣已經有五英里寬了,假若他們不催逼疲憊的坐騎的話,大火也會趕上他們,並且超過他們的。這情形對綿羊來說是太糟糕了,但是卻無計可施。

  當他們馬蹄得得地從可涉水而過的地方穿過那淺淺的水流時,老湯姆仍在小河旁沖淋著房屋。

  「好漢子,湯姆!」鮑勃喊道。「澆下去,讓它們濕透為止,這樣就能堅持很長時間了聽見了嗎?你不是個莽撞地逞英雄的人,比有些榆木腦袋的人強得多。」

  莊園的院子裡停滿了小汽車,從基裡而來的道路上還有更多的汽車大燈在跳動著,閃著耀眼的光;當鮑勃撥馬走進牲畜圍場的時候,一大群人工站在那裡等著他們。

  「火大嗎,鮑勃?」馬丁·金問道。

  「我想,火勢太太了,沒法救了,」鮑勃絕望地說道。「我估計火大約有五英里寬。風這麼大,火延伸的速度幾乎象飛跑的馬那麼快。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能把這座莊園救下來,不過我想,基裡應該準備保衛他的地方去了,下一個就要輪到他了,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撲滅這場大火。」

  「唔,這樣一場大火,我們已經晚了。上一次大火是在1919年。我將組織一批人到比爾—比爾去,不過我們在這裡的人太多了,而且還要來更多的人呢。基裡可以動員差不多500人來救火。謝天謝地,幸虧我在德羅海達的西邊,我能講的就是這些。」

  鮑勃咧嘴一笑。「你真是個狠心的安慰者,馬丁。」

  馬丁環視了一下。「鮑勃,你父親在哪兒呢?」

  「象你的布吉拉牧場一樣,在大火的西邊。他到芸香樹林那邊,去把一些要生羔的母羊趕到一起。我估計,芸香樹林離起火的地方至少還要往西五英里。」

  「沒有其他人讓你擔憂的吧?」

  「謝天謝地,今天還沒有。」

  梅吉走進房子的時候,她想,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真像是一場戰爭:有指揮的迅速行動,必須關心食物和飲料,保持力量和勇氣。災難的威脅迫在眉睫。其他人來到之後。便加入了已經在家內圈地中的人群,那些人正在放倒緊挨著小河岸邊的零星樹木,清除四周長得過長的草。梅吉回憶起她頭一次到德羅海達的時候曾經想過,家內圈地以前一定優美得多。相比之下,它周圍的樹木顯得蔥籠蓊鬱,而它卻光禿禿的,十分淒涼。現在,她明白這是為什麼了。家內圈地無非是一個巨大的圓形防火場。

  每個人都在談著70餘年來基裡地區所發生的各種各樣的火災。真是太奇怪了,在長期乾旱期間,火災從來沒有形成主要的威脅,因為這裡沒有足夠的草可以使火勢向遠處蔓延。有幾次火災和這回一樣,伏雨過後一兩年,草長得根深,茂茂盛盛地成了引火場,於是基裡就有大火災發生了。有時候,這樣的火災會失去控制,直燒數百英里。

  馬丁·金指揮著300個留下的男人保護德羅海達。他是這個地區年長的牧場主,與火災搏鬥了50年。

  「我在布吉拉有15萬公頃的地。」他說,「1905年,我那地方的羊和樹損失殆盡。我用了15年才恢復起來,有那麼一陣工夫,我以為我恢復不起來了,因為那年頭羊毛和牛肉都賣不出好價錢。」

  風依然在號叫著,到處都可以聞到燃燒的氣味。夜幕已經降臨,可是,西邊的天空被那可怕的火光照得通亮,低垂的煙開始嗆得他們咳嗽了。沒過多久,他們便看到了火的前緣,巨大的火舌在跳動著,扭曲著,騰起100碼高,變成了濃煙,呼呼的聲音就象足球場中觀眾那過份興奮的狂喊聲,震耳欲聾,圍繞著家內圍場那片樹林的西邊已經起火,變成了一堵厚厚的火牆。當梅吉呆若木雞地在莊園的走廊下望去的時候,可以看到大火映出了人們那渺小的身影,跳來跳去,就像是地獄中那些極其痛苦的靈魂。

  「梅吉,你能進來一下,把這些盤子歸置到餐具櫥裡嗎?姑娘!你知道,咱們可不是在野餐呐!」傳來了媽媽的聲音。她勉勉強強地轉身走了過去。

  兩個小時之後,第一批換下來的、筋疲力竭的人搖搖晃晃地來了,急不可耐地吃著、喝著,恢復一下耗盡的體力,再回去接著搏鬥。牧場的女人們為此吃力地幹著活兒,以保證充分供應燉肉、飲料麵包、茶、蘭姆酒和啤酒,即使供300人吃也綽綽有餘。在發生火災的時候,每個人都在幹著最適合於他或她幹的工作,也就開說,女人要做出飯來,以保證男人們體力充沛。一箱一箱的酒被喝完了,又代之以新的箱子;男人們被煙灰弄得渾身漆黑,被疲勞弄得搖搖晃晃。他們站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喝著酒,大塊大塊地往嘴裡塞著麵包,肉一燉好,便狼吞虎嚥地吃下滿滿一大盤,將最後一大杯蘭姆酒一飲而盡,便又返回火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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