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荊棘鳥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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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瑪麗!」拉爾夫神父又說道,自從他少年時代以來,淚水頭一次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不過沒有落到紙上。 一千三百萬鎊,這也是成為德·布裡克薩特紅衣主教的機會。這不利於帕迪、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們——還有梅吉。她像魔鬼似地把他看透了!她把帕迪的一切都剝奪了。他要怎樣做,本來是一清二楚的:他可以把這份遺囑投進廚房的火爐,毫不遲疑地捅到爐膛裡去。但是,她已經斷定了帕迪是不會生妄念的,她死後他在德羅海達的生活將比她在世的時候要舒適得多,德羅海達簡直不可能被人從他手中奪走。是的,這是件有利益,有權利的事,但並沒有得到土地的本身。不,他不會成為那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千三百萬鎊的擁有者。但是,他將備受尊敬,會有一筆相當不錯的贍養費。梅吉不會挨餓,或光著腳流落世上的。她不會成為梅吉小姐,也無法與卡邁克爾小姐及其同等地位的那些人平起平坐。他們會受到相當的尊重,社會的承認,但是不會進入社會的最上層。永遠也進入不了社會的最上層。 一千三百萬鎊。這是從基蘭博脫身和脫離終生湮沒無聞的機會;是博取教會行政統治集團中的一席之地,保證他得酬壯志、忝列上層的機會。如今他年紀尚輕,足以補償他失去的地盤。瑪麗·卡森懷著報復心理使基蘭博變成了主教使節任命版圖的中心;這震動會一直傳到羅馬教廷的。儘管教會十分富有,但一千三百萬鎊畢竟是一千三百萬鎊啊。即使是教會,也不能對它等閒視之。而且,完全是由於他個人的力量才使這筆錢得以來歸,瑪麗·卡森已經白紙黑字地承認了他的力量。他知道,帕迪是永遠無法對這份遺囑進行爭議的,瑪麗·卡森已經永遠無法來爭議了,上帝懲罰她。哦,當然啦,帕迪會勃然震怒,會永遠不想再見到他或再和他講話的,但是,他的惱恨不會發展成一場官司。 他有決斷了嗎?在他讀著她的遺囑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他該怎麼去做了嗎?淚水已經幹了、拉爾夫帶著往日的風度站了起來,確信他整個衣裾上沒有折皺之後,便向門口走去。他必須到基裡去取一件法衣和祭服。但首先,他想再看一眼瑪麗·卡森。 儘管窗戶洞開著,屋裡依然彌漫著混濁沉悶的惡臭;一絲風也沒有,無精打彩的窗簾一動不動。他穩重地邁著步子走到了床邊,站在那裡低頭看著。她面部每一處潮濕的地方,蠅卵已經開始孵化出了蛆,腫脹的胳膊變成了綠乎乎的一團,皮膚已經破了。噢,上帝呀。你這個令人作哎的老蜘蛛。你已經贏了,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勝利啊。這是一個行將化為糞土的漫畫式的人對另外一個人的勝利。你無法戰勝我的梅吉,也無法從她那裡奪走你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我也許將在地獄中與你並排被烈火焚燒,但是我瞭解為你所準備的地獄:當你堅持要我們在無窮的永恆中一起腐爛的時候,你會看到我是不在乎的…… 帕迪正在大廳的樓下等候著他,臉色蒼白,手足無措。 「啊,神父!」他趨前說道。「這難道不可怕嗎?多讓人震驚呀!我從來沒想到她地這樣就去了;昨兒晚上她還那麼好啊!親愛的上帝啊,我怎麼辦才好呢?」 「你見過她了嗎?」 「蒼天保佑,見過了!」 「那麼你就知道必須做些什麼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具屍體腐爛得這麼快呢。假如你不在幾小時之內把她體面地放到某種容器中,你就不得不把她倒進汽油罐了。明天上午的頭一件事,就是必須把她下葬。用不著浪費時間給她做漂亮的棺材,用花園裡的玫瑰花或其它什麼東西把棺材蓋住。可是要趕快啦,夥計!我要到基裡去取法衣。」 「請儘快回來,神父!」帕迪懇求道。 但是,拉爾夫神父此一去比單單到神父宅邸去一趟所需的時間要長得多。在他將汽車向神父宅邸方向拐過去之前。先把車開到了基蘭博比較繁華的側街上,來到了一個坐落在花園之中的相當俗氣的寓所。 哈裡·高夫剛坐下來要吃飯,可是,當女僕告訴他來訪者是什麼人後,他便走進了會客室。 「神父,和我們一塊兒吃點吧?醃牛肉、白菜、水煮土豆和歐芹醬,這次的牛肉不算太鹹。」 「不啦,哈裡,我呆不住。我只是到這兒來告訴你,瑪麗·卡森今天早晨去世了。」 「聖耶穌啊!我昨天夜裡還在那兒呢!她顯得多好呀,神父!」 「我知道。3點鐘左右我扶她上樓的時候,她還一點兒事都沒有呢。可是,她一定是在剛就寢的那工夫死去的。今天傍晚6點鐘,史密斯太太發現她去世了。到那時為止,她已經死了好長時間,人都變得不像樣了。那房間關閉得就像是一個細菌培養室,一整天的熱氣都悶在裡面。上帝啊,要是我能忘記見到她那副模樣時的情景就好了!簡直沒法說,哈裡,太可怕了。」 「她明天就下葬嗎?」 「必須下葬。」 「什麼時候?10點鐘?在這種熱天,我們得象西班牙人那樣晚用餐了。不過,不用擔心,反正現在動手打電話通知人們已經晚了。你願意讓我替你效勞去辦這件事吧,神父?」 「謝謝,這太承你的情了。我到基裡來只是為了取法衣的。在我啟程之前,根本就沒想到做追思彌撒。我必須儘快趕回德羅海達,他們需要我。明天早晨9點鐘開始做彌撒。」 「告訴帕迪,我將帶著她的遺囑前往。這樣,葬禮之後我就可以直接處理這件事了。神父,你也是一位受益者,因此,你留下讀一讀這份遺囑,我將不勝感激。」 「哈裡,恐怕咱們還有一點小問題。你知道,瑪麗另立了一份遺囑。昨天夜裡她離開宴會之後,給了我一個加了封的信封,讓我答應在我親眼看到她的屍體的時候打開它。當我照辦的時候,我發現裡面裝著一份新的遺囑。」 「瑪麗立了一個新遺囑?沒有通過我?」 「顯然是這樣的。我想,這是一件經過她長期仔細考慮過的東西。但是,至於她為什麼需要選擇對它保密,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現在把它帶來了嗎,神父?」 「帶來了。」教士把手伸進了衣裾,拿出了幾頁折得很小的紙。律師當即無動於衷地將它讀了一遍。他看完之後,抬起了頭;拉爾夫神父沒想到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錯綜複雜的表情:羡慕、憤怒、某種蔑視的神態。 「唔,神父,恭喜恭喜!你終究得到這筆財產了。」他不是天主教徒,可以講這樣的話。 「請相信我,哈裡,我看到它的時候,比你還要吃驚。」 「這就是唯一的一份嗎?」 「據我所知,是的。」 「而她遲至昨天夜裡才交給你嗎?」 「是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把它毀掉,以保證可憐的老帕迪能得到他有充分權利應該得到的東西?教會根本沒有權利得到瑪麗·卡森的財產。」 教士那雙漂亮的眼睛毫不為之所動。「啊,但是這事現在已成定局了,哈裡,對嗎?這是瑪麗的財產,她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我要建議帕迪起訴。」 「我想,你會這樣做的。」 話說到這裡他們就分手了。等到大家在早晨趕去觀看瑪麗·卡森的葬禮時,整個基蘭博及所有附近的地區都會知道這筆錢屬誰了。死者長已矣。一切皆無可挽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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