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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弗蘭克跟著他走到了那棵樹下,在澳大利亞的這一地區,普遍認為這是最美麗的樹了。樹葉濃密,呈淺綠色,樹形幾乎是正圓形的。葉子離地面很近,連綿羊都能輕而易舉地夠著,結果,每一棵芸香樹的底部都像修剪過的樹籬似的邊緣平直。要是下起雨來,他們躲在這種樹下會比躲在其它任何樹下都能得到更好的庇護,因為澳大利亞樹木的簇葉一般來說不如潮濕地帶的樹林長得稠密。

  「弗蘭克,你感到不幸福吧?」拉爾夫神父歎了口氣躺下來,又卷了一支煙,問道。

  弗蘭克在離他幾英尺的地方轉過身來,疑慮重重地望著他。「什麼是幸福呢?」

  「眼下,你父親和你弟弟是幸福的。可你、你母親和你妹妹不幸福,你不喜歡澳大利亞嗎?」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我想到悉尼去。在那兒興許能有機會幹出點名堂來。」

  「悉尼嗎?那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拉爾夫神父笑了笑。

  「我不在乎!在這兒,我還不是跟在新西蘭一樣被釘得死死的。我沒法擺脫開他。」

  「他?」

  可是,弗蘭克是無意中溜出口的,因此不願再多說了。他躺了下來。望著頭頂的樹葉。

  「你多大了,弗蘭克?」

  「二十一。」

  「噢,這麼大了!你離開過家裡人嗎?」

  「沒有。」

  「你去跳過舞,交過女朋友嗎?」

  「沒有。」弗蘭克不想和他深談自己的事。

  「那他留你不會太久了。」

  「他要把我拴到死。」

  拉爾夫神父打了個呵欠,定下心來睡覺。「晚安,」他說道。

  早晨,雲層壓得愈加低了,但是整個白天雨卻沒有下下來,他們把第二個圍欄也清完了。從德羅海達的東北到西南有一條不高的山脊,牲畜全部都集中到了這一帶的圍欄裡。要是小河和巴溫河的水漲過河槽的話,在這裡還可以找到更高一些的地面。

  天快黑的時候,雨下來了。這時,弗蘭克和神父正匆忙地往牧羊工頭屋下那條河中可以涉水而過的地方緊趕著。

  「現在擔心跑垮了馬是沒用的!」拉爾夫神父喊道。「你踩穩了,小夥子,要不你會淹死在泥塘裡的!」

  頃紉間,他們都透濕了,硬結的地面也泡透了。土質微細而板結的土地變成了一片泥鄉澤國,淤到了馬的跗關節,使它們步履踉蹌。他們設法努力趲行;草地還可以走,但是,來到小河附近那片被踩得光禿禿的地面時,他們不得不下馬了。馬匹一旦解除了負擔,倒沒什麼麻煩了,可是,弗蘭克卻發覺無法保持自己的平衡。這比在滑冰場裡還要糟心。他們手膝並用地慢慢往小河的河岸頂上爬去,並且像投石似地滑下了河岸。通常被淹時只有一英尺深的潺氵爰流水的鋪石路面現在翻滾著高達四英尺的泡沫;弗蘭克聽見神父在哈哈大笑著。在叫喊和濕透的帽子的抽打驅策下,馬匹總算安然無恙地爬上了遠處的河岸;但是弗蘭克和拉爾夫神父卻上不去,每次試著往上爬,都滑了下來。正當神父提議爬到一棵柳樹上去的時候,那沒人騎的馬匹跑去驚動了帕迪,他拿著繩子來拋給了他們。

  拉爾夫神微笑著搖搖頭,謝絕了帕迪的殷勤相請。

  「我得到大宅裡去,」他說道。

  瑪麗·卡森的僕人們還沒聽見他的喚門聲,她就聽到了,因為他繞道轉到了前門,認為這樣到自己的房間方便一些。

  「你可不能像這樣進去啊,」她站在回廊裡,說道。

  「那就行行好,給我拿幾聲毛巾來,再把箱子也拿來。」

  她毫無窘態地看著他脫去了他的襯衣、靴子和馬褲,當他用毛巾擦掉身上的爛泥時,她靠在通往她客廳的那扇半開的法式門上。

  「你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她說道。「為什麼有那麼多教士長得都很漂亮呢?因為是愛爾蘭人嗎?你們愛爾蘭人可真是一個俊美的民族。要不就是漂亮的男人發覺教士的職位是逃避他們相貌所引起的後果的避難所?我敢打賭,基裡的姑娘們為你把心都想碎了。」

  「我早就學會不拿正眼去瞧那些害相思病的姑娘了。」他笑了起來。「無論哪一個50歲以下的教士都是她們某些人的目標。而35歲以下的教士則常常是她們全體的目標。不過只有那穌教的姑娘才公然地試圖勾引我。」

  「你從來不直截了當地回答我的問題,對吧?」她直起身來,把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上,不動了。「你是個愛侈奢、好享樂的人、拉爾夫,你的條件很有利啊。你全身的皮膚都這麼黝黑嗎?」

  他微笑著,低了低頭,隨後又沖著她的頭髮大笑起來,兩手解開了棉內褲的扣子;內褲落在地上以後,他一腳將它踢開,象個普拉克塞泰力斯①的雕像似地站在那裡,而那則圍著他轉,不慌不忙地看著。

  ①普拉克塞泰力斯,公元前370?—330年?著名雅典雕刻家。——譯注

  這兩天他很興奮,突然意識到她也許比他原來想像的更脆弱,這使他興奮不已;但是他瞭解她,覺得問問也無妨:「你想讓我跟你做愛嗎,瑪麗?」

  她注視著他兩腿中間那松垂的東西,高聲笑了起來。「我不願意太難為你了!你需要女人嗎,拉爾夫?」

  他輕蔑地把頭往後一揚。「不!」

  「男人呢?」

  「他們比女人更糟糕。不,我不需要。」

  「那麼需要你自己嗎?」

  「最不需要了。」

  「有意思。」她把法式門全推開,穿過門走進了客廳。「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紅衣主教大人!」她挖苦道。但是,她躲開了他那雙富於洞察力的眼睛,坐進了高背椅中;她緊緊地攥著拳頭,抱怨著陰差陽錯的命運。

  拉爾夫神父一絲不掛地走出了回廊,他兩臂高高舉過頭頂,合上雙眼;站在修剪過的草坪上。他任憑飄潑如注的雨水暖洋洋地沖測著他,激打著他,在他光溜溜的皮膚上激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他身上卻軟場塌的,毫不為之所動。

  河水爬上了小河的堤岸,悄悄地沒過了帕迪家房子的木樁,漫過了遠處的家宅圍場,向大宅流去。

  「水明天就會退下去的,」帕迪趕去報告時,瑪麗·卡森憂慮地說道。

  一如既往,她是正確的;下一個星期裡,水退了下去,最終退到了它正常的河槽裡。太陽出來了,陰涼處的溫度迅速地上升到115度。草地似乎和天空連成了一片,草深沒膝,一派光燦,炫人眼目。被雨水洗去了塵土的樹木在閃閃發光,一群群的鸚鵡也從它們所去之處飛了回來,在雨點落到它們隱沒在樹林中的彩虹般的身上時,它們比以往更加饒舌地啁啾著。

  拉爾夫神父回去幫助他的那些受了怠慢的教民們了,他知道他是不會受到斥責的,因此心情泰然;他那樸素的白襯衫下面,貼胸放著一張1000鎊的支票,主教大人會欣喜若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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