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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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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卡爾金斯克鎮往南,是長二十八俄裡、寬六俄裡的一片從未開墾的草原。這塊幾萬俄畝的上地、是用來牧放鎮上的公用種馬的,所以叫種馬牧場。每年過葉戈爾節的時候,就從維申斯克的過冬馬廄裡把那些在那裡過冬的種馬趕到牧場上來。用鎮上的公款在牧場當中修建了一座馬廄,有可以容納十八匹馬的夏季露天馬架和一排供馬館、場長和獸醫居住使用的木頭營房。維申斯克鎮地區的哥薩克把騾馬送來配種,獸醫和場長對騾馬檢驗得非常仔細,每匹騾馬的身高不能低於兩俄尺,年齡不能小於四歲。健壯的騾馬每四十匹為一群。每匹種馬把自己的一群領到草原上去,醋勁兒很大地監視著騾馬,米什卡騎著自己家裡僅有的一匹騾馬。母親送別他的時候,用圍裙擦著眼淚說:「驟馬也許能配上……你好好照看它,別累壞了。讓它再生一匹馬——我們非常需要再有一匹馬!」 晌午時分,米什卡透過彌漫在窪地上的霧氣,看見了營房的鐵皮屋頂、籬笆和被黴雨天氣侵蝕成灰色的馬棚板頂於。他把騾馬緊趕了一陣;爬上了高崗,就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些房舍和房舍後面一望無際的乳白色草原。在東邊很遠的地方,有些棕色的斑點在閃動,一群馬正往水塘飛奔;馬群旁邊有一個騎馬的馬悺——就像粘在玩具馬上的玩具人一樣——在跟著跑。 走進院子,米什卡下了馬,把韁繩拴在臺階欄杆上,走進屋子。在寬敞的走廊裡,遇上了一個馬悺,是個個子不高、滿臉雀斑的哥薩克。 「你找誰?」他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米什卡,很不客氣地問。 「我想見見場長,」 「想見斯特魯科夫?不在,出去啦。副場長薩紮諾夫在。左邊第二個門……你有什麼事?你是從哪兒來的?」 「我是到你們這兒來當馬悺的。」 「什麼人他們都往這兒塞……」 他嘟噥著往門口走去。搭在肩上的韁套拖在身後的地板上;這位馬館開開門,背朝著米哈伊爾站在那裡,揮了一下鞭子,已經變得很和藹地說:「老弟,我們的活兒可是很苦的呀。有時候兩天兩夜都離不開馬房。 米什卡觀察著他那伸不直的脊背和彎得厲害的雙腿,哥薩克醜陋身形上的每一根線條,在門口的亮處,都顯得異常突出和清晰。馬悺的兩條像車輪一樣的彎腿,使米什卡高興起來。就像在本桶上騎了四十年似的,「他一面暗自發笑,一面用眼睛尋覓著門包手,想道。 薩紮諾夫莊重。冷淡地接待了新來的馬悺。 場長——一個健壯的哥薩克,阿塔曼斯基團的司務長阿法納西·斯特魯科夫——不久也從什麼地方回來了。他命令把科舍沃伊列人給養編制,帶他來到被白色的暑熱烤得燙人的臺階上。 「會馴馬嗎?幹過?」 「還沒有學到家,」米什卡坦白地承認說,只見場長被暑熱蒸曬成黃褐色的臉突然生動起來,掠過一陣不滿的表情。 場長搔著汗濕的脊背,扭著強健的肩胛骨,呆滯地瞅著米什卡兩眼當中的地方。 「會用套索套馬嗎?」 「會。」 「愛惜馬嗎?」 「愛惜。」 「它們也跟人一樣,只是不會說話罷了。要愛惜它們,」他命令說,突然又無緣無故地發起脾氣,大聲喊:「要愛惜馬,更不用說用鞭子抽它們啦!」 場長臉上的表情有一會兒變得聰明生動,但是馬上又全消逝了,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結上了一層愚蠢冷漠的硬皮。 「結婚了嗎?」 「沒有。」 「真是個傻瓜!該結婚啦,」場長高興地說。 場長若有所期地沉默了一會兒,朝草原敞開的胸膛看了看,然後打著呵欠走回屋子裡。這次談話以後,米什卡在一個月的牧馬生活中,再沒有聽見他說過一句話。 種馬場上一共有五十五匹種馬。每個馬悺要看管兩群或三群馬分配米什卡看管的一個大馬群是由一匹叫「巴哈爾」的。強壯的老種馬悺著,另外還有一小群,約有二十匹騾馬,率領這群騾馬的種馬叫「巴納利內」場長把這裡最機警強悍的馬館索爾達托夫·伊利亞喚來,囑咐他說:「這是個新來的馬悺,韃靼村人,叫科舍沃伊·米哈伊爾。把巴納利內和巴哈爾那兩群馬交給他,給他一根套索。他就住在你們棚子裡。告訴他地方。去吧。」 索爾達托夫默默地點上煙,朝米什卡點了點頭:「咱們走吧。」 在臺階上,他用眼睛盯著米什卡那匹被太陽曬得無精打采的驟馬問:「是你的牲口嗎?」 「是我的、」 「懷馬駒了嗎?」 「沒有。」 「讓它和巴哈爾配一配。我們這匹種馬是從皇家馬場弄來的,是半英國種的馬。跑得可快啦!……好,上馬吧」 他們並緩走去、馬在沒膝深的草裡走著。營房和馬廄已經都遠遠地留在後面。前面,輕柔的藍色煙霧繚繞升起,草原莊嚴地沉默無語。疲倦的太陽躲在天邊的一堆蛋白色雲彩後面,暑熱蒸曬的青草散發出陣陣濃郁的清香、右面日羅夫水塘在模糊的凹地深處喜笑顏開地閃著珍珠般的光芒。四周——極目望去——是漫無邊際的碧綠、浮動著的蜃氣、中午的暑熱籠罩著的原始草原和地平線上——遠不可及的。像神話中的——乳峰高大的灰色丘崗。 草原的草從根到葉都是油黑、濃綠,草尖在太陽光下卻呈銅綠色。還沒有成熟的羽茅渾身毛烘烘的雜生在野草中,寄生的絲子纏繞在羽茅草上,冰草伸著結了籽的小腦袋拼命在往有陽光的地方鑽。有些地方胡亂生著些緊貼在地上的矮小的馬鞭草,中間偶爾夾雜著些鼠尾草,接著又是一大片,像滿潮的河水一樣氣勢洶洶的羽茅,中間夾雜著盛開著各色花朵的野草:燕麥草、黃山芥和陳葛——這是一種堅忍不拔,冷若冰霜的草,凡是它生長的地方一定要把其他各種雜草都擠走。 兩個哥薩克默默地走著、米什卡體驗到了一種他已經很久以來沒有體驗到的柔順的寧靜心情。廣漠草原的寧靜和難以理解的莊嚴。肅穆使他感到壓抑。他的同伴把兩隻盡是雀斑的手交叉放在鞍頭上,仿佛是在領聖餐似的。身於伏到馬鬃上,睡著了。 一隻野雁從腳底下飛起來,在凹地上盤旋,白色的羽毛在陽光中閃爍。從南方吹來的、也許是清晨翻耕過亞速海的熏風把野草吹得低下頭去。 過了半個鐘頭,他們來到了一個正在白楊池邊牧放的馬群跟前。索爾達托夫醒了,他在馬鞍上伸著懶腰,懶洋洋地說:「這是洛馬金·潘捷柳什卡的馬群、怎麼不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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