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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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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庫洛夫在卷毛的黑鬍子裡笑了笑,悄悄地對托米林說:「想在阿爾費羅夫手裡升官哪,母狗!拼命在往前趕……」 有個人在給梅爾庫洛夫剪鬍子的時候,頑皮地亂剪了一陣,把漂亮的大鬍子剪成了像個歪歪扭扭的小木撅子似的尖鬍子。梅爾庫洛夫立刻變了模樣,顯得滑稽可笑,——這就成了人們經常跟他開玩笑的話把兒。托米林這時也忍不住說:「你不是也想升官兒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把胡于剪成將軍的樣于。你大概以為只要把鬍子剪成將軍的樣子,馬上就會把一師人交給你指揮啦?這個想吃嗎?」托米林握起拳頭,作了個嘲弄的手勢。 「混蛋,真見他媽的鬼!你對他說正經話,他卻跟你胡說八道。」 在一片笑談聲中連隊開進了克柳奇村。預先派去號房子的安德留什卡·卡舒林,在村頭上一戶人家門口迎接連隊。 「我們排——跟我走!第一排——就住在這三戶人家,第二排——在街左面,第三排——就住在井邊的那戶人家和毗連的四個院子。」 彼得羅策馬來到他跟前,問:「沒有聽見什麼消息嗎?問過沒有?」 「這裡連個消息毛兒都聽不到。可是,小夥子,這兒的蜂蜜可真多。一個老太婆家裡就有三百箱。夜裡咱們一定要偷點兒吃!」 「哼,哼,別胡鬧!不然的話我可要按你!」 彼得羅皺起眉頭,策馬而去。 哥薩克們分散住了下來。安置好了馬匹。天也黑了。各戶房主人給哥薩克們開了晚飯。連隊的哥薩克和這個村的哥薩克坐在院子裡去年砍的赤楊樹枝堆上,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陣,就各自睡覺去了。 第二大早晨,就從村子裡開拔了。差不多快到庫梅爾任斯克的時候,一個通信員追上了連隊。彼得羅拆開文件袋,在鞍子上搖晃著,看了半天,伸出去的手吃力地拿著那張紙,仿佛很重似的、葛利高裡來到他跟前。 「有命令來?」 「是啊!」 「怎麼說的?」 「說是……命令我把連隊交出去。調我的同齡人回去,要在卡贊斯克組建第二十八團。炮兵和機槍手也要調去。」 「那麼其餘的人到哪兒去呀?」 「喏,上面寫著哪:『到阿爾任諾夫斯克去,接受第二十二團團長的指揮。火速前進。』真他媽的!還要『火速』前進!」 拉特舍夫湊了過來,從彼得羅手裡拿過命令。彎起眉毛,龕動著噘起的厚嘴唇,讀了起來。 「前進!」彼得羅大聲喊。 連隊又動了起來,緩步向前走去。哥薩克們扭回頭,關注地打量著彼得羅,等著他說話。彼得羅在庫梅爾任斯克宣讀了命令。年紀大點的哥薩克忙亂起來,準備往回返。大家商量好,在鎮上休息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各奔前程。彼得羅整天都在找機會跟弟弟談談,他來到弟弟住的房子。 「咱們上操揚上去走走。」 葛利高裡默默地走出大門。米吉卡·科爾舒諾夫追上了他們,但是彼得羅冷冷地請求他說:「你去吧,米特裡。我想跟弟弟談談。」 「可——可以,」米吉卡懂事地笑了笑,停下了腳步。 葛利高裡斜眼看著彼得羅,知道哥哥想要跟他談很嚴肅的事情。他避開意料的話題,故意輕鬆活潑地開口說:「真是怪得很!剛離家不過一百俄裡,可是人已經不一樣了。說話也跟咱們不同,房子也是另一種式樣了,像是舊教徒的房舍。你看,大門上都有木頭門樓,像座小教堂。咱們那兒沒有這種門樓。還有這個,」他指了指眼前的一處漂亮家宅說,「圍牆腳也都鑲了木板;是為防止屋牆的木頭腐爛,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算了吧。」彼得羅皺起眉頭說。「你別說這些啦……等等,咱們到籬笆旁邊去說吧。人們都在瞅咱倆呢。」 從操場上過往的婦女和哥薩克都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一個老頭子,身穿沒有紮腰帶的藍襯衣,戴著因年久帽箍褪成粉紅色的哥薩克制帽,停住腳步,問:「你們要在這裡休息嗎?」 「我們想休息一天。」 「有喂馬的燕麥嗎?」 「還有點兒,」彼得羅回答說。 「要沒有,就到我家裡去,我可以給你們兩升。」 「謝謝啦,老大爺!」 「上帝保佑……到我家去吧。那就是我的房子,綠色鐵房頂的那幢房於。」 「你想談什麼呀?」葛利高裡忍不住皺起眉頭問。 「什麼都談談,」彼得羅不知道為什麼負疚地苦笑一聲,用嘴角咬住麥色的鬍子,說道。「葛利沙特卡,碰上這樣的年月,說不定咱們再也見不到啦……」 彼得羅的苦笑和童年時代就留下來的親切的稱呼「葛利沙特卡」,使葛利高裡痛苦的、還沒有完全形成的對哥哥的敵意突然消逝了。彼得羅親切地望著弟弟,一直還在苦笑著。他的嘴唇一動,抹去了笑容,臉立刻板了起來說:「你看,這些壞蛋,把人們搞得互相分離疏遠,就像犁燁耕起的泥土:一部分——翻到這面來,另一部分——翻到那面去。真是魔鬼般的生活,可怕的年月!誰也不知道誰心裡在想什麼……就拿你來說吧,」他猛地話鋒一轉:「你看,你是我的親弟弟,可是我並不瞭解你,真的!我感覺得到,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我說得對嗎?」他又自己回答說:「說得對。你的思想在動搖,打不定主意……我擔心你會跑到紅軍那邊兒去……葛利沙特卡,你直到現在還沒有認清自己。」 「那麼你認清了嗎?」葛利高裡一面問,一面望著夕陽正往看不見的霍皮奧爾河對岸白堊的山峰後面落下去,看著天邊火紅的晚霞和像燒焦了的棉花似的、飄流的黑雲。 「我已經認清了。我已經走上了應走的道路。誰也不能把我從這條路上拉開!葛利什卡,我決不會像你這樣搖擺不定。」 「是嗎?」葛利高裡勉強擠出了一絲憤憤的笑意。 「我決不會!」彼得羅怒衝衝地卷了卷鬍子,不停地眨著眼睛,像被陽光照得眼花了似的。「你就是用套也別想把我拉到紅軍那面去。哥薩克社會反對這幫傢伙,我也反對他們。我不能違反哥薩克的意志,決不會那樣幹!這麼說吧……我沒有跑到他們那邊去的理由,走的不是一條路!」 「別談這些啦,」葛利高裡疲倦地央求說。 他首先向自己的住處走去,搖晃著微駝的肩膀勉力移動著腳步。 彼得羅在大門口放慢了腳步,問:「你告訴我,我好知道……葛利什卡,告訴我,你不會跑到他們那邊去吧!」 「難說……我不知道。」 葛利高裡無精打采地勉強回答說。彼得羅歎了一口氣,但是不再問了。他很激動,臉色難看地走了。不論是他,還是葛利高裡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從前聯繫著他們的道路,已經長滿往昔經歷的荊棘,荒蕪阻塞,再也不能心心相通了。就好像山溝頂上的一條被羊蹄子踏出的小路,蜿蜒曲折,沿著山坡伸延下去,但是突然在一個拐彎的地方,小路鑽進了溝底,像被切斷一樣不能通行了——前進無路,艾蒿叢生,像牆一樣擋住了,變成一條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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