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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63盧科夫斯克鎮吉洪·莫利特維諾夫槍決

  64米古林斯克鎮安得烈·什韋佐夫槍決

  65米古林斯克鎮司捷潘·阿尼金槍決

  66克列緬斯克鎮庫茲馬·德奇金槍決

  67巴克拉諾夫斯克鎮彼得·卡巴諾夫槍決

  68米哈伊洛夫斯克鎮謝爾蓋·謝利瓦諾夫槍決

  69羅斯托夫市阿爾喬姆·伊萬琴科槍決

  70米古林斯克鎮尼古拉·科諾瓦洛夫槍決

  71米哈伊洛夫斯克鎮德米特裡·科諾瓦洛夫槍決

  72克拉斯諾庫特斯克鎮彼得·雷西科夫槍決

  73米古林斯克鎮瓦西裡·米羅什尼科夫槍決

  74米古林斯克鎮伊萬·沃洛霍夫槍決

  75米吉林斯克鎮雅科夫·戈爾傑耶夫槍決

  另有三犯拒不供出其身份姓氏。

  書記官把被判刑人的名單抄完,在判決書的末尾點了個兩點相距很遠的冒號,然後,把鋼筆塞給坐在離他最近的那個人手裡,說道:「簽字吧!」

  新澤姆采夫村的代表科諾瓦洛夫,穿著有紅色翻領的德國灰呢子的檢閱軍服,負疚地笑著,趴到紙上。他那盡是老繭的、粗大的黑手指頭不打彎地拿著齧痕斑斑的小學生用的鋼筆說道:「我墨水喝得不太多……」他說著,竭力地寫出第一個字「康」

  接著簽字的是羅金,鋼筆也是那樣直抖,緊張得滿頭大汗,皺著眉頭。又一個人,先就搖晃著鋼筆,跑過去簽上了名,忙把在寫字時伸出來的舌頭縮了回去,波波夫豪放地用花體字母簽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後用手絹擦著汗津津的臉,站了起來_「要把名單附在判決書上,」他打著呵欠說。

  「卡列金在九泉之下也會感謝咱們的,」謝甯注視著書記官把浸透墨水的紙頁摁在粉白的牆上,容光煥發地笑了。

  對於他說的玩笑話誰也沒有搭腔;大家默默無語地離開了屋於。

  「主耶穌……」不知是誰往外走著,在黑洞洞的門廊裡長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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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此夜,星光昏黃,夜色慘白,在這個塞滿死囚的小雜貨店裡,人們幾乎沒有睡覺,簡短的話語聲沒有了。氣悶和惶恐使人們喘不過氣來。

  從傍晚就有一個赤衛軍戰士要求到院子裡去:「開開門,同志!我要出去吹吹風,要去廁所!

  他頭髮亂蓬蓬的,光著腳,穿著一件沒有系進褲腰裡去的棉布襯衣,黑臉緊貼在鎖孔上站在那裡,不斷地重複說:「開開呀,同志!」

  「狼才是你的同志!」一個哥薩克看守終於回答說。

  「開開呀,老兄!」哀求的人改變了稱呼。

  看守放下步槍,諦聽了一陣夜間覓食的野鴨在黑暗中翕動翅膀的聲音,抽了一根煙捲,然後把嘴唇貼到鎖孔上說:「你就在褲子裡撒吧,寶貝兒。一夜的工夫你的褲子也穿不破,天亮了,你就是穿著尿濕的褲子去上天堂也會放你進去的……」

  「我們全完啦!……」這個赤衛軍戰士離開門口時絕望地說道。

  大家肩並肩地坐著。波喬爾科夫坐在角落裡,把日袋倒空,一面狠狠地罵著,低聲嘟噥著,一面在撕一堆鈔票。把錢撕完以後,脫掉鞋襪,搖晃著躺在旁邊的克裡沃什雷科夫的肩膀,說道:「很清楚——我們上當受騙了,真夠飯桶的啦!……太窩囊了,米哈伊爾!從前,小孩子的時候,我拿著父親老掉牙的獵槍到頓河對岸去打獵,我在樹林裡走啊,走啊,那樹林就像綠色的大幕……來到小湖邊,正有一群野鴨。我卻一隻也沒有打中,真窩心,窩心得我簡直要哭出來。現在,又是窩心得很——失算了:如果早三天從羅斯托夫撤出來——就不會在這裡等死啦,就可以把所有的反革命分子都打得落花流水!」

  克裡沃什雷科夫痛苦地呲著牙,在黑暗裡笑著說:「見他們的鬼吧,讓他們屠殺好了!死——現在並不可怕……『我只怕一件事兒,在來世——我們已經互不相識……』菲加,咱們在陰世間再見面時就成了陌生人了……這太可怕啦……」

  「去你的吧!」波喬爾科夫把自己的兩隻熱辣辣的大手巴掌放在身邊的人的肩膀上,氣惱地說:「問題不在這裡……」

  拉古京正在對一個人講自己的故鄉,講祖父嫌他腦袋長得扁長,叫他「鞋掌腦瓜」,又講這位祖父捉到他在別人瓜地偷瓜,用鞭子抽他。

  這一夜,大家天南海北,無所不談,卻又都是東拉西扯,互不聯貫。

  本丘克坐在靠門口的地方,他用嘴唇拼命吸著從門縫裡透進來的涼風。他玩味著過去的生活,偶爾想起了母親,立刻就像被燒紅的針紮了一下似的,他便竭力驅除這股懷念慈母的思緒,轉而去追憶安娜,去想不久前的日子……這使他感到恬靜、幸福,心情輕鬆。死的念頭並不很使他害怕。他也並未像往常那樣,一想到他的生命將被奪去,就覺得脊椎骨在莫名其妙地戰慄。他準備去死,就像走過艱難困苦、漫長的道路以後,已經非常疲倦,渾身酸痛,再也不會有什麼東西能使他動心了,他準備去享受並不愉快的休息。

  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幾個人在快活而又傷感地談論女人,談論愛情,談論每個女人在他們心裡留下的或大或小的歡樂。

  人們在說自己的家庭、父母、親屬……談論今年的莊稼長勢很好:小麥地裡已經可以藏住烏鴉了。在嘆惜喝不到伏特加和失去了自由,在責駡波喬爾科夫。但是很多人已經昏昏欲睡——身神俱瘁的人們有的躺著,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就睡著了。

  天快亮的時候,有個人——也不知道是醒著呢,還是在做夢——號陶大哭起來;從小就不知道眼淚鹹味的粗笨的成年人號哭起來,簡直是太可怕啦。哭聲立刻驚破了昏睡的寂靜,有幾個人同時叫駡起來:「住聲,該死的東西!」

  「簡直像老娘兒們!——號陶大哭。」

  「打掉你的牙——住聲!……」

  「流起眼淚來啦,只有你是有家的人!……」

  「人家都在這兒睡覺哪!可是這傢伙……良心叫狗吃啦!」

  那個哭泣的人,抽搭著,捋著鼻涕,安靜了下來。

  重又是一片死寂。各個角落裡都閃著煙捲的火亮,但是人們卻都一聲不響。空氣裡散發著男人的汗臭味、擠在一起的強健的身體的氣味、紙煙的煙味和像新鮮的家釀啤酒似的夜露氣味。

  村子裡的公雞打鳴兒了。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和鐵器的叮噹聲。

  「什麼人?」一個看守低聲問道。

  遠處傳來幾聲咳嗽,一個年輕人的快活的聲音回答說:「自己人。我們是去給波喬爾科夫一夥挖墳的。」

  小雜貨店裡的人立刻都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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