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世界名著 > 靜靜的頓河 | 上頁 下頁
三八


  「老于忙得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後娘卻只當做沒有看見……」

  「前幾天,更夫達維德卡·別斯帕雷說:『深更半夜,我一看,有個人正往盡頭那個窗子裡爬。哼,我以為是小偷來照顧普拉托諾維奇啦。於是,我就跑上前去。問他是什麼人?警察,快來呀!可是,原來,正是他,米吉卡。」』「如今的姑娘們,只要一掐她們的脖子,就會乖乖地跟著走……」

  「米吉卡對我家的米基什卡吹牛說:『我要去向她家求婚。」』「叫他先把鼻涕擦乾淨吧!」

  「聽人家說,是他硬逼著她.把她強姦啦……」

  「咦,咦,咦,大嫂子,別說啦!……」

  流言在大街小巷傳播開去,首先是玷污了姑娘的名聲,就像在新做的大門塗上了濃濃的黑焦油……

  流言蜚語落到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禿頂的腦袋上,壓得他抬不起頭來、整整兩天池既沒有去商店,也沒有到磨坊去。住在樓下的女僕,只有開飯的時候才能見到他。

  第三天,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叫人把花斑灰馬套到輕便馬車上,便往鎮上馳去,他向路上遇到的哥薩克傲慢地、高不可攀地點點頭。緊跟著,一輛漆得鋥亮的維也納式四輪馬車,從院子裡趕出來。車夫葉梅利揚,一面流著口水,沒命地吸那只已經把灰白鬍子烤焦了的彎杆煙斗,一面整理著藍色的絲緩繩,兩匹鐵青馬撒著歡兒,在街上噠噠地跑著。葉梅利揚那像堵牆似的脊背後面,坐著臉色蒼白的伊麗莎白。她手裡拿著一個小提箱,苦笑著,向站在門口送行的弗拉基米爾和繼母揮舞著手套。正從鋪於裡一瘸一踮地走出來的潘苔萊·普羅柯耶維奇對這事發生了興趣,就問看門的尼基塔:「大小姐上哪兒去呀?」

  尼基塔對於人們愛瞎打聽的短處總是很寬宏大量,回答說:「上莫斯科去念書,上大學。」

  第二天,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人們在頓河邊,在水井架的陰涼裡,在清早往外趕牛的時候一值在議論,而且歷久不衰……這天黃昏時分,牲口群已經從草原上回來了,米吉卡到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家裡來了(他是故意去晚一點,以免人家看見)。他並不是無緣無故去的,而是去向普拉托諾維奇的女兒伊麗莎白求婚的。

  在這以前,他們一共幽會過四次,一次也不多。最後一次幽會時,曾經進行過這樣的談話:「嫁給我吧,麗莎韋塔,啊?」

  「胡說八道!」

  「我會愛惜你,嬌慣你……我們家裡有的是人幹活,你可以盡坐在窗前看書。」

  「你是傻瓜!」

  米吉卡很生氣,沒有再說話。這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家了。第二天早晨,使米倫·格裡戈裡耶維奇大吃一驚,他央求說:「爸爸,給我娶親吧。」

  「不要說傻話!」

  「真的,我不是說笑話。」

  「急不可待啦?」

  「隨便你怎麼說……」

  「誰把你迷上啦?是傻丫頭瑪爾富什卡嗎?」

  「請媒人到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家去說親吧。」

  米倫·格裡戈裡耶維奇把修理皮革的工具整整齊齊地放在長凳上(他正在修理馬套),哈哈大笑道:「孩子,看得出你今天很高興。」

  米吉卡堅持己見,就像公牛頂牆一樣;父親勃然大怒:「你這個傻瓜!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有十幾萬的家產;大商人,可是你呢?……給我從這兒滾出去,不要發昏啦,否則,我就要把你這個新郎悺套在馬套裡神神啦!」

  「咱們家有十二對牛,有這麼一大攤子家業,再說他是個莊稼佬,咱們是哥薩克。」

  「滾出去!」不喜歡長篇大論的米倫·格裡戈裡耶維奇簡短地命令說。

  只有格裡沙卡爺爺同情米吉卡。老頭子用拐杖在地板上戳著,慢慢走到兒子跟前,說道:「『米倫!」

  「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反對?既然小夥子已經認准了,那就……」

  「爸爸,您簡直是個孩子,真的!米特裡已經夠胡塗啦,而您更胡塗得出奇……」

  「住口!」格裡沙卡爺爺又用拐杖激了一下地板,說道:「難道咱們家配不上他們家嗎?有個哥薩克的兒子向他的女兒求婚,他應該認為是莫大的光榮。他准會心甘情願地把姑娘嫁給咱們。咱們是這一帶有名的人家。不是扛長活的,是財主!……是的,您哪!……去吧,米羅什卡,你還猶豫什麼!……要他拿磨坊作陪嫁,跟他提出來!」

  米倫·格裡戈裡耶維奇喘著粗氣,到院子裡去了,米吉卡決定等到天黑以後,親自去求婚——他知道父親的固執脾氣,就像根深的榆樹一樣:彎一下——可以,要折斷它,休想。

  他吹著口哨來到莫霍夫家的大門口,可是這時候卻膽怯起來了。他猶豫了一會兒,就走過院子。在臺階上向穿著漿過的、沙沙響的圍裙的女僕問道:「掌櫃的在家嗎?」

  「正在喝茶。等一等吧。」

  他坐下來等著,抽完了一支煙捲兒,用手指頭蘸了點唾沫,把煙捲熄滅,然後把煙頭在地板上撚碎。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撣著背心上的麵包屑,走了出來;他一看見米吉卡,就皺起了眉頭。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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