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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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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繼續說,「雖然我現在對他有兄妹之情,但要是我被迫做了他妻子,我能想像,我對他的愛很可能會無可奈何,奇怪反常,備受折磨。因為他那麼有才能,神態、舉動和談吐無不誘出一種英雄氣概。那樣,我的命運就會悲慘得難以形容。他會不要我愛他,要是我依然有所表露,他會讓我感到,那是多餘的,他既不需要,對我也不合適。我知道他會這樣。」 「而聖·約翰是個好人,」黛安娜說。 「他是一個好人,也是個偉人。可惜他在追求大目標時,忘掉了小人物的情感和要求。因此,微不足道的人還是離他遠一點好,免得他在前進時把他們踩倒了。他來了,我得走了,黛安娜。」我見他進了園子,便匆匆上樓去了。 但是吃晚飯時我不得不再次與他相遇。用餐時他完全像平常那樣顯得很平靜,我本以為他不會同我說話了,而且確信他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婚姻計劃,但後來的情況表明,在這兩點上我都錯了。他完全以平常的態度,或者說最近已習以為常的態度同我說話。無疑他求助於聖靈來克制我在他心裡所激起的憤怒,現在他相信已再次寬恕了我。 禱告前的晚讀,他選了《啟示錄》的第二十一章。傾聽《聖經》中的話從他嘴裡吐出來始終是一種享受。他在發表上帝的聖諭時,他優美的嗓子是最洪亮又最動聽的,他的態度之高尚純樸也最令人難忘。而今天晚上,他的語調更加嚴肅——他的態度更富有令人震顫的含義——他坐在圍成一圈的家人中間(五月的月亮透過沒有拉上窗簾的窗子,瀉進室內,使桌上的燭光顯得幾乎是多餘的了)。他坐在那裡,低頭看著偉大而古老的聖經,描繪著書頁中的新天堂和新世界的幻境——告訴大家上帝如何會來到世間與人同住,如何會抹去人們的眼淚,並允諾不會再有死亡,也不會有憂愁或者哭泣,不會有痛苦,因為這些往事都已一去不復回了。 接著的一番話,他講得讓我出奇地激動不已,尤其是從他聲音的難以描述的細小變化中,我感覺到,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已經轉向了我。 「得勝的,必承受這些為業,我要作他的上帝,他要作我的兒子。」這段話讀得又慢又清楚,「唯有膽怯的,不信的……他們的份,就在燒著硫磺的火湖裡,這是第二次的死。」 從此。我知道聖·約翰擔心什麼命運會落在我頭上。 他在朗讀那一章最後幾句壯麗的詩句時,露出一種平靜而克制的得意之情,混雜著竭誠的渴望。這位朗讀者相信,他的名字已經寫在羔羊生命冊上了,他盼望著允許他進城的時刻,地上的君王已將自己的榮耀光照,又有羔羊為城的燈。 在這章之後的祈禱中,他調動了全身的活力——他那一本正經的熱情又復蘇了,他虔誠地向上帝祈禱,決心要取勝。他祈求給弱者以力量;給脫離羊欄的迷路人以方向;讓那些受世俗生活和情欲誘惑而離開正道者,關鍵時刻迷途而知返。他請求,他敦促,他要求上天開恩,讓他們免於火烙。真誠永遠是莊嚴的。開始,我聽著祈禱的時候,對他的真誠心存疑惑;接著,祈禱繼續進行並聲音越來越響時,我被它所打動,最後終於不勝敬畏了。他真誠地感到他目的之偉大和高尚;那些聽他為此祈禱的人也不能不產生同感。 祈禱之後,我們向他告別,因為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出門。黛安娜和瑪麗吻了他以後離開了房間,想必是聽從他的悄聲暗示的緣故。我伸出手去,祝他旅途愉快。 「謝謝你,簡。我說過,兩周後我會從劍橋返回,那麼這段時間留著供你思考。要是我聽從人的尊嚴,我應當不再說起你同我結婚的事兒,但我聽從職責,一直注視著我的第一個目標——為上帝的榮譽而竭盡全力。我的主長期受苦受難,我也會這樣。我不能讓你永墜地獄,變成受上天譴責的人。趁你還來得及的時候懺悔吧——下決心吧。記住,我們受到吩咐,要趁白天工作——我們還受到警告,『黑夜將到,就沒有人能作工了。』記住那些今世享福的財主的命運。上帝使你有力量選擇好的福份,這福份是不能從你那兒奪走的。」 他說最後幾個字時把手放在我頭上,話說得很誠懇,也很委婉。說真的,他用的不是一個情人看女友的眼神,而是牧師召回迷途羔羊的目光——或許更好些,是一個守護神注視著他所監護的靈魂的目光,一切有才能的人,無論有無感情,無論是狂熱者、還是追求者,抑或暴君——只要是誠懇的——在征服和統治期間都有令人崇敬的時刻。我崇敬聖·約翰——那麼五體投地,結果所產生的衝擊力一下子把我推到了我久久回避的那一點上。我很想停止同他搏鬥——很想讓他意志的洪流急速注入他生活的海峽,與我的水乳交融。現在我被他所困擾,幾乎就象當初我受到另一個人的不同方式的困擾一樣,兩次我都做了傻瓜,在當時讓步會是原則上的錯誤;而現在讓步就會犯判斷的錯誤。所以此時此刻我想,當我透過時間的平靜中介,回頭去看那危機時,當初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我一動不動地站著,受著我的聖師的觸摸。我忘卻了拒絕——克服了恐懼——停止了搏鬥。不可能的事——也就是我與聖·約翰的婚姻——很快要成為可能了。猛地一陣風過,全都變了樣。宗教在呼喚——天使在招手——上帝在指揮——生命被卷起,好像書卷——死亡之門打開了,露出了彼岸的永恆。後來,為了那裡的安全和幸福,頃刻之間這裡什麼都可以犧牲。陰暗的房間裡充滿了幻象。 「你現在就能決定嗎?」傳教士問。這問活的語調很溫柔,他同樣溫柔地把我拉向他。呵,那麼溫柔!它比強迫要有力得多!我能抵禦聖·約翰的憤怒,但面對他的和善,我便像蘆葦一般柔順了。但我始終很清楚,要是我現在讓步,有一天我照樣會對我以前的叛逆感到懊悔。他的本性並不因為一小時的莊嚴析禱而改變,只不過昇華了而已。 「只要有把握,我就能決定,」我回答:「只要能說服我嫁給你確實是上帝的意志,那我此時此刻就可以發誓嫁給你——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 「我的祈禱應驗了!」聖·約翰失聲叫道。他的手在我頭上壓得更緊了,仿佛他己經把我要去了。他用胳膊摟住我,幾乎像是愛著我(我說「幾乎」——我知道這中間的差別——因為我曾感受過被愛的滋味。但是像他一樣,我已把愛置之度外,想的只是職守了)。我在疑雲翻滾的內心同不明朗的態度鬥爭著。我誠懇地、深深地、熱切地期望去做對的事情,也只做對的事情。「給我指點一下——給我指點一下道路吧?」我祈求上蒼。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那麼激動過。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是不是激動的結果,讀者自可判斷。 整座房子寂靜無聲。因為我相信,除了聖·約翰和我自己,所有的人都安息了。那一根蠟燭幽幽將滅,室內灑滿了月光。我的心砰砰亂跳,我聽見了它的搏動聲。突然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使我的心為之震顫,並立即湧向我的頭腦和四肢,我的心隨之停止了跳動。這種感覺不象一陣電擊,但它一樣地尖銳,一樣地古怪,一樣地驚人。它作用於我的感官,仿佛它們在這之前的最活躍時刻也只不過處於麻木狀態。而現在它們受到了召喚,被弄醒了。它們起來了,充滿了期待,眼睛和耳朵等候著,而肌肉在骨頭上哆嗦。 整座房子寂靜無聲。因為我相信,除了聖·約翰和我自己,所有的人都安息了。那一根蠟燭幽幽將滅,室內灑滿了月光。我的心砰砰亂跳,我聽見了它的搏動聲。突然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使我的心為之震顫,並立即湧向我的頭腦和四肢,我的心隨之停止了跳動。這種感覺不象一陣電擊,但它一樣地尖銳,一樣地古怪,一樣地驚人。它作用於我的感官,仿佛它們在這之前的最活躍時刻也只不過處於麻木狀態。而現在它們受到了召喚,被弄醒了。它們起來了,充滿了期待,眼睛和耳朵等候著,而肌肉在骨頭上哆嗦。 「你聽到了什麼啦?你看見什麼了嗎?」聖·約翰問。我什麼也沒有看到,可是我聽見一個聲音在什麼地方叫喚著—— 「簡!簡!簡!」隨後什麼也聽不到了。 「呵,上帝呀!那是什麼聲音?」我喘息著。 我本該說「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因為它似乎不在房間裡——也不在屋子裡——也不在花園裡。它不是來自空中——也不是來自地下——也不是來自頭頂。我已經聽到了這聲音——從何而來,或者為何而來,那是永遠無法知道的!而這是一個聲音——一個熟悉、親切、記憶猶新的聲音——愛德華·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的聲音。這聲音痛苦而悲哀——顯得狂亂、怪異和急切。 「我來了!」我叫道。「等我一下!呵,我會來的!」我飛也似地走到門邊,向走廊裡窺視著,那時一燈漆黑,我沖進花園,裡邊空空如也。 「你在哪兒?」我喊道。 沼澤穀另一邊的山巒隱隱約約地把回答傳了過來——「你在哪兒?」我傾聽著。風在冷杉中低吟著,一切只有荒原的孤獨和午夜的沉寂。 「去你的迷信!」那幽靈黑魈魈地在門外紫杉木旁邊出現時我說道。「這不是你的騙局,也不是你的巫術,而是大自然的功勞。她蘇醒了,雖然沒有創造奇跡,卻盡了最大的努力。」 我掙脫了跟著我並想留住我的聖·約翰。該輪到我處於支配地位了。我的力量在起作用,在發揮威力了。我告訴他不要再提問題,或是再發議論了。我希望他離開我。我必須而且也寧願一個人呆著。他立刻聽從了。只要有魄力下命令,別人總是聽話的。我上樓回臥室,把自己鎖在房裡,跪了下來,以我的方式祈禱著——不同於聖·約翰的方式,他自有其效果,我似乎已進入了一顆偉大的心靈,我的靈魂感激地沖出去來到他腳邊。我從感恩中站起來——下了決心——隨後躺了下來,並不覺得害怕,卻受到了啟發——急切地盼著白晝的來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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