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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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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少費心思發表長篇大論了,」喬治亞娜回答說,「誰都知道你是世上最自私、最狠心的傢伙,我明白你對我有刻骨仇恨,我掌握真憑實據。你在埃德溫.維爾勳爵的事情上,對我耍了花招。你不能容忍我爬得比你高,獲得貴族爵位,被你連面都不敢露的社交圈子所接納。因此你暗中監視,進行密告,永遠毀了我的前程。」喬治亞娜掏出手帕,擤了一小時鼻子,伊麗莎冷冷地坐著,無動於衷,顧自忙著自己的活兒。 確實,寬厚的感情不被有些人所重視。而這兒的兩種性格,卻因為少了它,一種刻薄得叫人難以容忍,而另一種枯燥乏味得可鄙。沒有理智的感情固然淡而無味,但缺乏感情的理智也太苦澀粗糙,叫人難以下嚥。 一個風雨交加的下午,喬治亞娜看著一部小說,便倒在沙發上睡著了。伊麗莎已經去新教堂參加萬聖節儀式——因為在宗教方面,她十分看重形式,風雨無阻,按時履行著心中虔誠的義務。不論天好天壞,每個星期上教堂三次,平時如有禱告要做,也一樣頻繁。 我想起要上樓去,看看這個生命垂危的女人病情如何。她躺在那裡,幾乎沒有人照料,傭人們化的心思時多時少;雇傭來的護士,因為沒有人看管,想溜就溜。貝茜固然忠心耿耿,但也有自己的家要照應,只能偶爾到府上來。不出所料,我發覺病室裡沒有人照看,護士不在。病人靜靜地躺著,似乎在昏睡,鉛灰色的臉陷入了枕頭,爐中的火將滅未滅。我添了燃料,重新收拾了床單,眼睛盯了她一會兒。這時,她已無法盯我了。隨後我走開去到了窗前。 大雨敲窗,狂風呼嘯。「那個躺在那兒的人,」我想,「會很快離開人世間風風雨雨的戰場。此刻,靈魂正掙扎著脫離物質的軀殼,一旦解脫,將會到哪裡去呢?」 在思索這番偉大的秘密時,我想起了海倫,回憶起她臨終時說的話——她的信仰——她的關於遊魂平等的信條。心裡仍傾聽著記憶猶新的聲調——仍然描摹著她蒼白而脫俗的容貌,消瘦的臉龐和崇高的目光。那時她平靜地躺在臨終的病榻上,低聲地傾吐著要回到神聖的天父懷抱的渴望。——正想著,我身後的床上響起了微弱的響聲:「是誰呀?」 我知道裡德太太已經幾天沒有說話了,難道她醒過來了?我走到她跟前。 「是我,裡德舅媽。」 「誰——我?」她回答。「你是誰?」她詫異地看著我,頗有些吃驚,但並沒有失去控制。「我完全不認識你——貝茜呢?」 「她在門房,舅媽。」 「舅媽!」她重複了一聲。「誰叫我舅媽來著?你不是吉蔔森家的人,不過我知道你——那張面孔,那雙眼睛和那個前額,我很熟悉。你像——唉,你像簡·愛!」 我沒有吭聲,怕一說出我的身份會引起某種震驚, 「可是,」她說,「恐怕這是個錯覺,我的想法欺騙了我。我很想看看簡·愛,我想像出跟她相似的地方,但實際並不存在,況且八年當中她的變化一定很大,」這時我和氣地讓她放心,我就是她設想中的人。見她明白我的意思,頭腦也還鎮靜,我便告訴她,貝茜如何派丈夫把我從桑菲爾德叫來。」 「我的病很重,這我知道,」沒有多久她說「幾分鐘之前,我一直想翻身,卻發覺四肢都動彈不得。也許我沒有死就該安下心來。健康時我們想得很少的事,在眼下這樣的時刻,卻成了我沉重的負擔。護士在嗎?房間裡除了你,沒有別人嗎?」 我讓她放心只有我們兩個。 「唉,我兩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現在很懊悔。一次是違背了我向丈夫許下的,把你當作自己孩子撫養成人的諾言。另一次——」她停住了。「也許這畢竟無關緊要。」她喃喃地自言自語說:「那樣我也許會好過些,但是,向她低聲下氣實在使我痛苦。」 她掙扎著要改變一下她的位置,但沒有成功。她的臉變了形。她似乎經歷著某種內心的衝動——也許是最後一陣痛苦的先兆。 「唉,我得了卻它。永恆就在前頭,我還是告訴她好。走到我化妝盒跟前去,打開它,把你看到的一封信拿出來。」 我聽從她的吩咐。「把信讀一讀,」她說。 這封信很短,內中寫道: 夫人: 煩請惠寄我侄女簡·愛的地址,並告知其近況。我欲立即去信,盼她來馬德裡我處。皇天不負有心之人,目前我家境富裕。我未娶無後,甚望有生之年將她收為養女,並在死後將全部財產饋贈予她。 順致敬意。 約翰.愛謹啟於馬德裡 寫信的時間是三年之前。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回事?」我問。 「因為我對你的厭惡已經根深蒂固,因此不願意幫助你發跡。我忘不了你對我的舉動,簡——你一度沖我而發的火氣;你說你在世上最討厭我時的腔調;你聲言一想起我就使你噁心、我待你很冷酷時絲毫不像孩子的神情與口氣。我也忘不了你驚跳起來,把心頭的一腔毒氣噴吐出來時,我自己的感受。我覺得害怕,仿佛我打過推過的動物,用人一樣的目光瞧著我,用人一樣的嗓門兒,詛咒我——拿些水來!唉,快點!」 「親愛的裡德太太,」我把她要的水端給她時說,「別再想這些了,你就忘了它吧,原諒我那些激烈的言詞,當時我還是個孩子,現在八、九年已經過去了。」 她對我說的話毫不理會。不過喝了水,透過氣來後,她又繼續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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