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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6)


  「裡丘算得了什麼!」她叫道,把滿頭卷髮一甩,朝鋼琴走去。「我認為提琴手戴維准是個枯燥乏味的傢伙。我更喜歡黑呼呼的博斯威爾,依我之見,一個人沒有一絲惡念便一文不值。不管歷史怎樣對詹姆斯·赫伯恩說長道短,我自認為,他正是那種我願意下嫁的狂野、兇狠的草寇英雄。」

  「先生們,你們聽著:你們中誰最像博斯威爾?」羅切斯特先生嚷道。

  「應當說你最夠格,」登特上校立即呼應。

  「我敢發誓,我對你感激之至,」他回答道。

  英格拉姆小姐此刻坐在鋼琴前面,矜持而儀態萬方,雪白的長袍堂皇地鋪開。她開始彈起了燦爛的前奏曲,一面還交談著。今晚她似乎趾高氣揚。她的言辭和派頭似乎不僅為了博得聽從的讚歎,而且要使他們感到驚訝。顯然她一心要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覺得她瀟灑而大膽。

  「呵我真討厭今天的年青人!」她叮叮咚咚彈奏起這樂器來,一面嚷嚷道。「這些弱小的可憐蟲,不敢越出爸爸的公園門一步,沒有媽媽的准許和保護,連那點距離都不敢。這些傢伙醉心於漂亮的面孔,白皙的雙手和一雙小腳,仿佛男人與美有關似的,仿佛可愛不是女性的特權——她合法的屬性與遺傳物!我同意一個醜陋的女人是造物主白淨臉上的一個污點。至於男人們,讓他們只關心擁有力量和勇氣吧,讓他們把打獵、射擊和爭鬥作為座右銘。其餘的則一錢不值。要是我是個男人,這應當成為我的座右銘。」

  「不論何時結婚,」她停頓了一下,沒有人插話,於是又繼續說,「我決定,我的丈夫不應當是個勁敵、而是個陪襯,我不允許皇位的近旁有競爭存在;我需要絕對忠心。不允許他既忠於我,又忠於他鏡中看到的影子,羅切斯特先生,現在唱吧,我替你伴奏。」

  「我唯命是從,」便是得到的回答。

  「這裡有一首海盜歌。你知道我喜歡海盜們,因此你要唱得con spirito」。

  「英格拉姆小姐的聖旨一下,連牛奶和水也會產生靈性。」

  「那麼,小心點兒,要是你不能使我滿意,我會教你應當怎麼做,而讓你丟臉。」

  「那是對無能的一種獎賞,現在我要努力讓自己失敗。」

  「Gardez vous en bien!要是你故意出錯,我要作出相應的懲罰。」

  「英格拉姆小姐應當手下留情,因為她能夠作出使凡人無法承受的懲罰。」

  「哈哈!你解釋一下!」小姐命令道。

  「請原諒,小姐。不需要解釋了。你敏銳的直覺一定會告訴你,你一皺眉頭就抵得上死刑。」

  「唱吧!」她說,又碰了碰鋼琴,開始了她風格活潑的伴奏。

  「現在我該溜了,」我思忖道。但是那富有穿透力的聲調吸引了我。費爾法克斯太太曾說過,羅切斯特先生的嗓子很好。確實他有一個圓潤、洪亮的男低音。唱的時候他傾注了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力量。那歌聲透過耳朵、灌進了心田,神奇地喚醒了知覺。我等待著,直至深沉雄渾的顫音消失——嗡嗡的談話聲停頓了片刻後再次響起。隨後我離開我躲藏的角落,幸虧邊門很近,便從那裡走了出去。這裡有一條狹窄的走廊通向大廳。我穿過時,發覺鞋帶松了,便停下來把它系上,跪在樓梯腳下的墊子上。我聽見餐室的門開了,一位男士走了出來。我急忙直起身子,正好同那人打了個照面,原來是羅切斯特先生。

  「你好嗎?」他問。

  「我很好,先生。」

  「你為什麼不進房間來同我談談呢?」

  我想我本可以反問這個問題,但我不願那麼放肆,只是回答說:

  「我不想打攪你,因為你好像正忙著呢,先生。」

  「我外出期間你一直在幹些什麼呢?」

  「沒有什麼特別事兒,照例教阿黛勒。」

  「而且比以前蒼白了,這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怎麼啦?」

  「沒事兒,先生。」

  「你差點淹死我的那天夜裡著了涼嗎?」

  「絕對沒有。」

  「回到客廳裡去吧,你走得太早了。」

  「我累了,先生。」

  他瞧了我一會兒。

  「而且心情有些不快,」他說。

  「為什麼事兒?告訴我吧。」

  「沒有——實在沒有,先生。我的心情沒有不快。」

  「可是我可以肯定你心裡不高興,而且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要再說幾句你就要掉淚了——其實此刻你的淚花己在閃動,一顆淚珠已從眼睫毛上滾下,落在石板地上了。要是我有時間,要不是我怕撞見一本正經愛饒舌的僕人,我准會弄明白內中的緣由。好吧,今晚我就原諒你了。不過你得知道,只要客人們還在這裡呆著,我希望你每天晚上都在客廳露面。這是我的願望,不要置之不理,現在你走吧,叫索菲婭來把阿黛勒帶走。晚安,我的——」他刹住了,咬著嘴唇,驀地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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