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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但是,貝恩思的腦殼並非硬得了不起。那第二下就在他的腦殼上打了個大洞,兩小時之後,他就死在哈萊姆醫院裡了。

  亞伯特·奈裡由於用力過猛而在警察局裡受到提審時,也只有他一個人想不通。他先是受到了停職處分,接著又受到了刑事罪控訴。他被控訴犯殺人罪,要坐一至十年的牢。這時,他對整個社會有滿肚子的怨氣和痛恨。他給氣昏了,對一切也滿不在乎了。當局竟然把他判為罪犯!竟因為他打死了一個一貫拉皮條的黑人禽獸而把他關進監獄!但是,那個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婦女和小姑娘仍然在醫院裡躺著,當局竟然不理不睬。

  坐牢,他不怕,他覺得,一來因為他是警察,二來尤其因為他犯法的性質情有可原,他可能受到很好的照顧。他有幾個老朋友已經向他保證說,他們打算找熟人說說情。他岳父是布朗克斯區一家魚類商場的老闆,是個古板的意大利人,但很精明,當時只有他認為,像亞伯特·奈裡這樣性格的人在監獄裡連一年也活不到。同牢房的囚犯會幹掉他,要不,他肯定要幹掉他們中的一個。他女兒由於不懂事,由於某種女性的傻病,居然把這麼好的一個丈夫給遺棄了。奈裡的岳父走後門找到了考利昂家族,請求考利昂家族出來說情。

  考利昂家族對亞伯特·奈裡也很瞭解。他是個家喻戶曉的警察,也是一個有名氣的不可隨便輕視的人,且不說他穿的那身制服,挎的那支經過批准的槍,光他這個人本身就足以使人膽戰心驚。對這樣的人才,考利昂家族一向是垂涎三尺的。多少小青年一開始誤入歧途,但到頭來總會到達各自真正的命運的殿堂,時間和命運照例會使他們各得其所。

  彼得·克萊門紮.憑他那善於發現優秀人才的火眼金睛,把奈裡案件提請湯姆·黑根注意。黑根仔細研究了警察局的正式檔案材料的副本,同時還聽取了克萊門紮的口頭彙報。然後,他說:「這人簡直就是咱們的路加·布拉西。」

  克萊門紮使勁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很胖,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般大胖子臉上的那種和善神態。他說:「我的想法同你的想法一樣。邁克應該親自過問此事。」

  於是,亞伯特·奈裡在從臨時監獄被轉移到紐約州北部未來的永久拘留所之前,收到了一個通知:法官在高級警官所提供的新情況和口供記錄材料的基礎上,重新考慮了他的案情,並決違對他的徒刑緩期執行。於是他被釋放了。

  亞伯特·奈裡不是個不知好歹的傻瓜,他岳父也不是個一受到酬謝就臉紅的人。奈裡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為了向他岳父表示酬謝,就同意和莉忒辦離婚手續。然後,他就專程到長灘鎮去感謝他的恩人,當然事前作好了種種安排。邁克爾在自己辦公的藏書室接見了奈裡。

  奈裡用鄭重其事的語氣申訴了自己的感恩之情;邁克爾非常熱情地接受了他的感謝。對此,他感到受寵若驚,歡天喜地。

  「媽的,老子就是不能讓他們這樣對待咱們的西西里同胞,」邁克爾說。「他們本來該給你發個大獎章。但是,那些王八蛋政客,除了對有錢有勢的集團阿談逢迎以外,連個屁事也不管。聽我說說真心話,要不是我掌握了一切情況,並發現你的處境實在惱火,那我也絕不會鋌而走險。我手下的人同你姐姐交談過。她告訴我們說,你一直很掛念她和她的孩子,你把她的孩子扳到正道上來了,使他沒有繼續變壞。你岳父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夥子,真也是人才難得啊。」

  邁克爾沒有提起他同妻子離婚的事。

  他們兩個隨隨便便談了一會兒。奈裡一向沉默寡言,但是他對邁克爾卻推心置腹地侃侃而談。邁克爾比他只大二歲,但他對邁克爾談起話來好像邁克爾比他大得多,足以當他的父親。

  臨了,邁克爾說:「把你從監獄裡救出來,又把你放到曠野聽任風吹雨打,那就毫無意義。我可以給你安插個工作。我在韋加斯也有產業,按你的經歷,你可以當個旅社的保安人員。不然的話,要是你喜歡做什麼小生意,我也可以給銀行說一句話,向你提供貸款作為資本。」

  奈裡又感激又尷尬,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拒絕了,還補充說:「我受到緩期執行的判決,不管怎麼樣也得受法院的制裁。」

  邁克爾興奮地說:「這是小事-樁,我有辦法。至於法院監督的問題,你用不著放在心上,我會想辦法把你的黃色檔案抽掉。」

  所謂黃色檔案,就是警方對任何犯人的刑事犯罪的記錄。這種黃色檔案通常是在法官考慮給罪犯判什麼刑時提交給法官的。奈裡當警察很久了,因而他知道有許多地痞流氓在接受判決時被法官重罪輕判,原因就是受了賄的檔案處所提交的黃色檔案上面沒有作任何記錄。因此,他對邁克爾能夠做到這一點,也並不感到奇怪。他感到奇怪的是邁克爾為什麼要這樣做。

  「要是我需要幫助,我就來聯繫,」奈裡說。

  「好,好,」邁克爾說。

  邁克爾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奈裡認為是下逐客令,站起來就要走。

  「午飯時間到了,」邁克爾說,「請同我一家吃便飯,我父親說過,他很想同你認識認識。飯後咱們到他那棟房子裡坐坐。我母親准是準備了炒辣椒、煎雞蛋,還有香腸,地道的西西里風味。」

  亞伯特·奈裡,從他小孩子的時候算起,從他父母去世(他十五歲時父母都死了)算起,那天下午算是過得最開心的一個下午了。考利昂老頭子也和藹極了,當他知道奈裡父母原來居住的那個小村莊離他的小村莊只相隔幾分鐘的路程時,他更是高興得很。話很投機,飯菜很香,紅豔豔的酒,味道很淳。奈裡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他明白他不過是一個不速之客罷了,但他又為他可以在這樣的世界裡找到一個永久的安身之地面感到幸福。

  邁克爾和老頭子兩人選他下樓,上了他的汽車。老頭子一面同他握手,一面說。

  「你這小夥子很好。我兒子邁克爾也在這兒,我不妨把一些情況當面給你說說:我本來一直在教他做橄欖油生意;我上了年紀,想退休了。他找到我說,他想干預你遇到的那個小問題。我告訴他說,好好學著做橄欖油生意,別的事他甭管。但他老是跟我蘑菇,纏得我不得安寧。他老是說,有個很好的小夥子,還是個西西里人,人家在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他。邁克爾說了一遍又一遍,纏得我想安靜一下也不行,逼得我本人也插手了。我對你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要你知道,邁克爾堅持對了。如今我同你見了面,也算是認識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覺得我們擔當的風險是值得的。因此,如果我們還可以為你再出點什麼力的話,請你只管提出來好了。明白了嗎?我們願為你效勞。」(奈裡至今還懷念老頭子寬厚的作風,巴不得這位偉大的人物活著看看今天他效的勞。)

  奈裡考慮了不到三天就下定了決心。他意識到他受到了垂青。但是他的認識還要深刻得多。他意識到考利昂家族對他的行為很讚賞,而社會卻對他的行為加以譴責,加以懲罰。考利昂家族器重他,社會卻輕視他。他明白,他在考利昂家族創造的世界裡,比在外部世界還要幸福一些。他還認識到,在比較狹窄的範圍以內,考利昂家族是更加強大的。

  他第二次訪問邁克爾時,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了。他不想到韋加斯去工作,他願意在紐約市考利昂家族中找個職務。他把自己效忠之心表現得明明白白的。邁克爾深受感動,這奈裡也看得明白,一言為定了。但是,邁克爾堅持要奈裡先度個假,南下列邁阿密,就住在家族開辦的旅社裡,一切費用都已經預付了。同時還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他身上有必要的現款,可以好好享受一下。

  這次度假奈裡第一次嘗到了豪華生活的滋味。旅社裡的人對他特別照顧,一個個都說:「啊呀,你是邁克爾·考利昂的朋友。」

  他住的是一套奢侈豪華的房間。旅社夜總會給他安排了幾個漂亮姑娘。奈裡在回到紐約之後,對人生總的看法起了一些變化。

  他被編入克萊門紮兵團,受到了那位鑒別人才專家的認真考驗。某些預防措施必須採取;畢竟他一度當過警察嘛。但是,奈裡到了這邊後,他那天生的殘暴性格把他的種種顧慮全打消了。不到一年工夫,他就經過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過硬的考驗」。他想再反悔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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