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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一套佈置得花花綠綠的房間,可以把旅館後院的花園一覽無遺。新移植的一棵棵棕櫚樹給一串又一串的橘色燈光照得通亮。兩個很大的游泳池在沙漠地帶的墾光下閃爍著深藍色的光。遠處地平線上全是沙石山,環繞著給霓虹燈照得璀璨奪目的山城韋加斯。約翰呢·方檀把那金碧輝煌、五光十色的刺繡窗簾放了下來,然後轉過身來參加房間裡的活動。

  房間裡有四個人,一個賭場老闆,一個發紙牌的人,一個預備替換發紙牌的人,還有一個身體單薄的夜總會服裝的雞尾酒久侍,他們正在準備進行賭博。尼諾·華倫提躺在那套房間的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杯威士忌。他注視著賭場裡的人在擺爍木桌子,馬蹄形桌子的四周還放了六把有軟墊的椅子。

  「這玩藝兒好極了,這玩藝兒好極了,」他用還不算十分醉的含糊的聲音說:「約翰呢,過來,跟我一道同這些小雜種玩玩賭博。我現在走紅運了,咱們會贏的,會把他們的油煎餡餅也贏過來的。」

  約翰呢坐在長沙發對面的矮凳子上。

  「你知道,我是不會賭博的,」他說,「你這會兒感到怎麼樣,尼諾?」

  尼諾·華倫提對他齜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好極了,每到半夜就有女郎來陪我睡覺,然後吃夜宵,最後又回到棟木桌子跟前來。我讓整個賭場的人總共輸了五萬美元。」

  「我知道,」約翰呢·方檀說,「你一命嗚呼之後,打算把那筆財產留給誰呢?」

  尼諾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約翰呢,你到底是怎樣撈到了亂搞男女關係的大名的?你整天光吃乾糧也不出外活動活動。約翰呢呀,本市的遊客都比你更會尋開心呢!」

  約翰呢說:「對呀。把你扶到那棟木桌子跟前去?」

  尼諾掙扎著在沙發上坐直,雙腳牢牢地踏著地毯。

  「我自己能走,」他說。

  酒杯從他手上落到了地板上。他站了起來,步子十分穩健地到了棟木桌子跟前。發紙牌的人已經準備好了。賭場老闆站在發牌人的背後注視著。那個預備替換發紙牌的入坐在離賭桌很遠的一把椅子上。雞尾酒女侍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她選擇位置的角度剛好便於看到尼諾·華倫提的一舉一動。

  尼諾用手指敲打著賭桌。「快拿籌碼來!」他嚷道。

  賭場老闆從衣袋裡掏出一遝借款條,填好一張,連同一支小鋼筆一起擺在尼諾面前。

  「請簽字,華倫提先生,」他說,「一開始通常都是五千美元。」尼諾在借款條的下邊歪歪斜斜地簽了名,賭場老闆把借款條收起來,裝進自己的衣袋。然後對發紙牌人點頭示意:可以開始發籌碼了。

  發紙牌人用令人難以置信的靈巧的手指從自己面前專門放籌碼的格狀架子上拿起了一遝遝黑黃兩色、每張一百美元的籌碼,不到五秒鐘工夫,尼諾面前就擺好了五遝同樣高的籌碼。

  賭桌上有六個比紙牌略大一點的方格,這些方格好像蝕刻似的印在綠色桌布上。每個方格的位置同每個賭徒的座位剛好對準。尼諾往三個方格裡放賭注,所謂賭注就是一張一張的籌碼,這就是說他要連續玩三盤,每盤一百美元。他拒絕三盤合起來算,原因是發紙牌的人已經多得六點,拿了一張「脹死」牌,結果發牌的也真的脹死了。尼諾把自己的籌碼用手扒回來了,回頭對約翰呢·方檀說:「今天晚上旗開得勝,哈哈,約翰呢,你看怎麼樣?」

  約翰呢笑了。對於像尼諾這樣的賭徒來說,在進行賭博時簽署單據也是絕無僅有的。對於賭紅了眼的人來說,一句話就行了,也許人家是怕他喝醉了,會把應該支出的忘得精光。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尼諾把一切都記得一清二楚。

  尼諾一直在贏。第三盤過後,他向那個雞尾酒女侍翹起一個手指。她隨即到專門放酒的櫃檯跟前,用玻璃杯給他端來了黑麥威士忌。尼諾用右手接過酒,然後又換到左手,這樣他就可以用右手摟著女侍了。

  「坐在我跟前,親愛的,玩幾盤吧,給我帶來好運氣吧!」

  女侍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但是約翰呢早看出她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拉客能手,而不是一個有個性魅力的姑娘,雖然她拼命想顯出迷人的樣子。她對尼諾笑得合不攏嘴。但舌頭卻伸得長長的,想把那一堆黃色籌碼敵進去。約翰呢在尋思:她究竟為什麼就不應該得到一些籌碼呢?他感到遺憾的是,尼諾花錢換來的只是幾張籌碼,而並不是什麼更好的東西。

  尼諾讓女侍替他打了幾盤之後就給了她一張籌碼,並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讓她離開了賭桌。約翰呢向她做了個手勢,要她給他端一杯酒。酒端來了,她遞酒時的那副媚態活像是在最富戲劇性的影片裡扮演最富於戲劇性的情節。她把身上全部迷人的魅力一股腦兒都傾注在大名鼎鼎的約翰呢·方檀身上了。她的眼睛閃爍著溫情的光芒,宛如求愛似的。她走起路來屁股扭呀扭的,那種步態實在是最富於色情的罕見的步態。她的嘴微微地張開著,簡直就像性欲衝動的母老虎,但是她的那副媚態卻是故意的矯揉造作。約翰呢·方檀在想:啊,基督啊,同那些女郎是一路貨色。這是那些想同他睡覺的女人所採取的最普通的手法。這種手法僅僅在他喝醉了的時候才靈驗。他對這個女郎咧嘴笑了(他的咧嘴笑是很有名氣的),接著說:「謝謝你,小寶貝。」

  女郎端詳著他,嘴唇微微咧開,流露出了「謝謝你」的笑意。她的眼睛霧濛濛的,她那穿著玻璃絲襪的長腿從上面逐漸細下去,她上半截身子稍稍向後仰著,因而全身繃得很緊。她身體內部也似乎形成一種異常巨大的張力。她那對乳房似乎更鼓了起來,簡直要把她那薄薄的緊身外衣頂破似的。接著,她的全身輕輕一抖動,隨著這一抖動,她身上散發出來了一陣性感氣味。她這一切表現給人的印象是因為約翰呢·方檀對她微笑了一下,並說了一聲「謝謝你,小寶貝」,她就立即陷於性欲亢奮的衝動之中了。她表演得妙極了。約翰呢以前根本沒有看到過如此美妙的表演。但是他認定全是騙人的把戲。經驗一直都證明:凡做出這種表演的女郎,總是令人討厭的。

  他注視著她回去坐在原來的椅子上,然後他慢慢地品著她端來的酒。他不願意再看到那種小把戲了,今天晚上他沒有那樣的情緒。

  過了一個小時,尼諾·華倫提想走了。他先是向前一傾,又搖搖晃晃地朝後一仰,然後猛地往前一沖,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但是,賭場老闆和預備替換發紙牌的人看到他搖晃就連忙過來一把抓住他,這樣他才沒有栽倒。他們把他扶起來,抬著他穿過掀開內簾的門,進了臥室。

  約翰呢一直在旁邊注視著,那個雞尾酒女侍幫著另外兩個人給尼諾脫衣服,把他推進被窩裡去。賭場老闆數了數尼諾的籌碼,井在那遝借款裡作了記錄,然後用發牌人的籌碼把賭桌占住。約翰呢對賭場老闆說:「這次暈倒要多久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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