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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他最後實在大刻薄了,他也感到傷了這個姑娘的面子。他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是說他並沒有把她逼得大緊,這一下就把她勝利的甜蜜感大大減弱了。今晚她之所以能成為勝利者,就是因為她還缺乏腕力和吸引力。當她講述她如何拒絕赫赫有名的約翰昵。方檀的時候,像她這樣的脾氣,她會帶著尷尬的微笑說:「當然囉,他也沒有硬逼。」他倒有點同情她,因此他說:

  「如果你遲早感到無聊,就給我打個電話,好嗎?我不一定同我認識的每個女郎都要過夜。」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說罷,她就走出了門。

  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得熬過這漫漫長夜。他本來可以採取傑克·烏爾茨所說「肉店政策」,即網羅一大群自願上鉤的小女明星,但是他渴望的是有人情味的伴侶。他渴望能像人那樣地交談。他想起了他的第一房妻子維琪妮婭。現在那部影片的拍制工作已經結束了,他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來關心自己的孩子了。他願意同他們的生活重新打成一片。他也很擔心維琪妮婭。她無法應付好萊塢那些招搖撞騙的時髦人物,他們很可能追她,目的是他們可以吹牛皮,說什麼他們已經把約翰昵·方檀的第一房妻子引上鉤了。據他所知,目前還沒有人能夠吹這樣的牛皮。不過,說到他的第二房妻子,每個男人都可能這樣吹噓。他前思後想,心裡很不自在,便拿起了電話。

  他立即聽出了她的聲音,這也並不奇怪。當他十歲時,他倆都在音樂班學唱歌。「嗨,琪妮,」他說,「你今天晚上有事嗎?我可以過來坐一會兒嗎?」

  「可以,」她說,「不過孩子都睡了,我不想叫醒他們。」

  「不叫醒他們也行。我只想同你談談。」

  她的聲音先有點猶豫,後來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流露出半點煩躁的心情。她問道:「有什麼非談不可的事情嗎?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嗎?」

  「沒有,」約翰昵說,「我今天剛剛拍完那部影片;我覺得也許我可以來看看你,同你談談。如果你覺得不會把孩子驚醒,也許我還可以順便瞧瞧他們。」

  「那你就來吧,」她說。「你演了你所要演的角色,我為你高興。」

  「謝謝,」他說,「半小時之後我就來了。」

  約翰昵·方檀到了那個一度是他的家的所在地貝維裡山,但沒有馬上下汽車。他在裡面坐了一會兒,凝視著那棟房子。他想起了教父說的話,他可以按照自己的願望來創造自己的生活。如果你知道自己的願望是什麼,成功的機會是有的,但是,他的願望究竟是什麼呢?

  他第一房妻子在門口等著他。她長得很美,小巧的身材,淡黑色的皮膚,是個可愛的意大利女郎。她從來不同其他男人鬼混,這一點在他看來是非常可貴的。他還想要她嗎?他捫心自問,回答是個「不」字。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不可能主動向她表示愛情了。因為他倆之間的感情太年深日久,沒有新鮮味兒,另外還有一些同性愛無關的事情,她也絕不可能原諒他。但是如今他倆已不再是相互仇視的敵人了。

  她給他沖了些咖啡,端來了些家裡做的糕點,讓他在起居室裡坐。

  「你可以躺在沙發上休息休息,」她說,「看來你是累了。」

  他脫掉了上衣和鞋,鬆開了領帶;她呢,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臉上帶著嚴肅的微笑。

  「奇怪,」她說。

  「有什麼奇怪?」他一面問,一面喝咖啡,沒注意把咖啡灑在襯衫上了。

  「赫赫有名的約翰昵·方檀不去找女人幽會,自己幹發悶,」她說。

  「赫赫有名的約翰昵·方檀如果能夠從女人的糾纏中脫身就真是走運了,」他說。

  他說話難得如此直率。琪妮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約翰昵對她苦笑了一下:「我同一個姑娘在我的寓所幽會;她甩開我,拂袖而去。你知道,這一下我才如釋重負。」

  使他驚奇的是他發現琪妮的臉上現出了怒色。

  「別為那些小賤人傷腦筋,」她說,「那個女人原來一定以為用那種辦法可以使你對她產生興趣。」

  琪妮實際上是惱怒那個女郎,原因是她拒絕了他。

  「哎呀,煩死了,」他說,「我對這玩藝兒厭煩了。我就要老了。如今我連歌子也唱不起來了,我覺得我要吃娘兒們的苦頭。你看,我目前的外表上還不顯老。」

  她誠懇地說:「你平時比你的照片還要好看得多。」

  約翰昵搖搖頭。

  「我正在發胖,頭髮脫得也快禿頂了。媽的,如果這部影片不能使我在影壇重振旗鼓,那我就不如去烤餡餅。不過我也許會把你安插在製片廠裡,你看上去還是一表人才。」

  她看上去有三十五歲,足足三十五歲了,但終究只有三十五歲而已。而在好萊塢,這個年紀也就相當於一百歲。年輕漂亮的姑娘遍地都是,個個曇花一現,新鮮也是一年,有的可以新鮮兩年。有些實在漂亮極了,男人見了心臟都可能停止跳動,但是一旦她張開金嘴,露出玉牙,一旦她們急於要一舉成名的渴望蒙住了她們眼睛裡的可愛的閃光,她們也就失去了新鮮。貌不驚人的女郎休想同她們競爭。你高興的話,也可以高談什麼嫵媚、機靈、瀟灑,但是女郎的赤裸裸的肉感美仍然是壓倒一切的力量。如果這樣的女郎不是那麼多,那麼,一個看上去平平常常、端莊大方的女人也許會有出出風頭的一線希望。所以琪妮覺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只不過是想奉承奉承她而已。他在這方面總是討人喜歡的,即使在他譽滿全國、飛黃騰達之時,他對女人也一直是彬彬有禮的,向她們獻殷勤,給她們點香煙,給她們開門,因為他這樣獻殷勤照例全是為了他自己,所以給那些陪他出去玩的女郎留下的印象也是格外深刻。他對所有女郎都是這樣,甚至對一夜之交的女郎,對不知其姓名的女郎,也是這樣。

  她向他微微一笑,友好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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