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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黑根說:「你這就根本沒有成功的希望。桑兒將調動他所掌握的一切力量同你對抗到底。」

  索洛佐不耐煩地說:「他第一個反應肯定是那樣的。你得給他講講道理,使他明智起來。塔塔格裡亞家族及其家兵家將就是我的後盾。紐約其他幾個大家族為了防止咱們之間的全面戰爭,都會和稀泥。因為咱雙方的戰爭會危及他們本人和他們的生意。如果桑兒願意順水推舟,贊成我所提出的交易,全國各大家族,甚至老頭子的老朋友,都會認為這同他們沒有利害衝突。」

  黑根低頭凝視自己的手,默不作聲。索洛佐繼續勸導:

  「老頭子落伍了。在從前,我絕對不會碰他。可是現在其他大家族都不信任他,因為他把你提為參謀,而你連個意大利人也不是,更不是西西里人。假使來一場全面戰爭,考利昂家族就會被粉碎,大家也都要吃虧,我本人也包括在內。我需要考利昂家族在政界的後門,這種需要甚至要大於我對那些錢的需要。所以還是給桑兒談談吧,給那些兵團司令們談談吧。你會立功,預防一場大流血。」

  黑根把那個大瓷杯端起來,再要些威士忌。「我試試看吧,」他說,「但是,桑兒很固執,即使桑兒回心轉意,他也無法讓路加罷休。路加,你們可得當心點。要是我贊成你的交易,我本人都得當心路加。」

  索洛佐沉著地說:「路加,我負責。你只負責桑兒和另外兩個小子。聽著,你不妨告訴他們,弗烈特今天本來會同他老子一道嘗嘗子彈,但是我的人是得到嚴格命令的。我是想防止任何不必要的對立情緒,你不妨明白告訴他們,弗烈特之所以還活著,就是因為我起了作用。」

  黑根的思想終於活動起來,不那麼呆滯了。他現在才真的相信,索洛佐不是要殺他,也不是要把他扣留下來作為人質。一陣排除了恐懼的突如其來的輕鬆感湧上心頭,傳遍全身,使他羞愧得「刷」一下紅了臉。索洛佐面帶微笑,心照不宣地注視著他。黑根在心裡度長短,權輕重。如果他不同意為索洛佐說情,他很可能被殺掉。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白,索洛佐希望於他的只是反映情況,這也是他作為責任參謀的責無旁貸的分內的任務。而如今,他也發覺索洛佐是有道理的。塔塔格裡亞和考利昂這兩個大家族之間的全面戰爭一定得不惜一切代價加以阻止。考利昂一家必須埋葬死者,忘記仇恨,並促成一項交易。然後等時機成熟後,他們仍然可以設法對付索洛佐。

  但抬頭一瞥,他發現索洛佐精確地猜透了他的心思。這個「土耳其人」滿面微笑。黑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大為吃驚。路加·布拉西怎麼樣了?為什麼索洛佐對他滿不在乎?敢情路加已經同他們做了交易?他想起在考利昂老頭子拒絕了索洛佐的當天晚上,路加被召到辦公室同老頭子進行了一次私下交談。但眼下這個緊急關頭不是為這類瑣事傷腦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立刻回到長灘鎮考利昂家族堡壘的安樂窩去。

  「我儘量效勞,」他對索洛佐說。「我相信你的善後安排是對的,甚至老頭子本人也會要我們這樣去做。」

  索洛佐嚴肅地點點頭。

  「好,」他說,「我不喜歡血戰。我是個生意入,血戰花錢太多。」

  恰在此刻,電話鈴響了,在黑根後面坐著的幾個人中的一個站起來去接電話。那個人聽了一會兒,然後簡短地說,「好,我這就轉告給他。」

  他掛上電話,走到索洛佐身旁,湊近這個「土耳其人」的耳朵,嘰嘰咕咕地小聲說了些什麼。黑根發現索洛佐的臉「刷」一下子變得蒼白了,眼睛也閃爍著憤怒之光。黑根看到這種情況渾身毛骨悚然。索洛佐打量著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似的;黑根馬上預感到他不可能被釋放了。很可能已經發生了同他性命攸關的突然變故。索洛佐說:

  「老頭子還活著。在他那個西西里牛皮上打了五顆子彈,而他居然還活著。」

  他顯得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聳聳肩。

  「倒黴,」他對黑根說,「我倒黴,你也倒黴。」

  當邁克爾·考利昂來到長灘鎮的家門外時,他發現林蔭道狹窄的入口處用鏈條封鎖起來了。由於有八棟房子的泛光燈的照射,林蔭道很明亮,順著弧形水泥人行道停放著的汽車,少說也有十輛,也給照得非常清晰。

  有兩個他不認識的人靠著鏈條站著,其中一個用布魯克林區的腔調問道:

  「幹什麼的?」

  他回答了他們的問話。有一個人從一棟房子走了出來,把他瞅了一會兒。

  「這是老頭子的小兒子,」他說。「我領他進去。」

  邁克跟著這個人向他父親的住房走去。

  房子裡擠滿了他不認識的人。他走進起居室才見到一個熟人。邁克爾看到湯姆·黑根的老婆姿瑞莎呆呆地坐在長沙發上抽著香煙,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擺著一杯威士忌。長沙發的另一端坐著大胖子克萊門紮。這位兵團司令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一個勁兒地冒汗,他手上拿著的雪茄煙給口水浸濕了,顯得黑光黑光的。

  克萊門紮走過來,一面以表示安慰的神態同他握手,一面說:

  「你媽媽到醫院去陪你爸爸去了。他現在快要醒過來了。」

  鮑裡·嘎吐站起來也想握手。邁克爾好奇地端詳著他。他知道鮑裡是他父親的保膘,但卻不知道他今天生病在家。但是鮑裡臉上的緊張神色,他是覺察出來了。他知道嘎吐一向是以「招之即來、來之能戰」的幹將聞名的。他辦事果斷、迅速,遇到複雜而微妙的任務,知道如何用快刀斬亂麻的辦法去解決,而今天他卻失職了。邁克爾也注意到屋角還有幾個人,但他不認識他們。他們不是克萊門扎手下的人。邁克爾把這些現象綜合起來分析了一下,心中就明白了。克萊門紮和嘎吐都是嫌疑犯。他以為鮑裡當時是在場的,他就問這個油頭滑腦的年輕人:

  「弗烈特怎麼樣?他不要緊吧?」

  「大夫給他打了一針,」克萊門紮接過來說,「他睡著了。」

  邁克爾走到黑根的老婆這邊來,彎下腰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他們的關係一直很親密。他小聲說:「別擔心,湯姆始終不會出問題。你同桑兒談過了嗎?」

  姿瑞莎緊緊地偎在他身上。過了一會,她搖搖頭。她是個身體纖弱,非常美麗的女人。她更像美國女人而不大像意大利女人,很容易受驚。他牽著她的手,從沙發上把她拉起來。然後,他領她到他父親的樓角大房間辦公室去了。

  桑兒兩腿分開,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一手拿著黃色便箋薄,一手拿著鉛筆。屋子裡的另一個人就是兵團司令忒希奧。邁克爾認出了忒希奧,同時立即斷定,在樓房裡組成新的近衛軍的將士一定都是他的人。他手裡也拿著鉛筆和便箋簿。

  桑兒看到他們兩個人進來,就從辦公桌後面走過來擁抱黑根的老婆。

  「別擔心,姿瑞莎,」他說,「湯姆不會出問題。他們只是要他轉達建議;他們會釋放他的。他並不是執行系統裡的人員,只是我們的律師,任何人也沒有理由去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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