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世界名著 > 呼嘯山莊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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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沒禮貌的小東西踮起了腳尖,對著希刺克厲夫的耳朵小聲說了一句話。他大笑起來,哈裡頓的臉沉下來;我想他對猜疑到的輕蔑是很敏感的,而且顯然對他的卑微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他的主人或保護人卻把他的怒氣趕掉了,叫著: 「你要成為我們的寶貝啦,哈裡頓!她說你是一個——是什麼?好吧,反正是奉承人的話。喏,你陪她到田莊轉轉去。記住,舉止要像個紳士!不要用任何壞字眼;在這位小姐不望著你的時候,你別死盯著她,當她望你時,你就準備閃開你的臉;你說話的時候,要慢,而且要把你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來。走吧,盡力好好地招待她吧。」 他注視著這一對從窗前走過。恩蕭讓他的臉完全避開了他的同伴。他仿佛以一個陌生人而又是一個藝術家的興趣在那兒研究著那熟悉的風景,凱瑟琳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表現出一點愛慕的神情。然後就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一些可以取樂的事情上面去了,並且歡歡喜喜地輕步向前走去,唱著曲子以彌補沒話可談。 「我把他的舌頭捆住了,」希刺克厲夫觀察著。「他會始終不敢說一個字!耐莉,你記得我在他那年紀的時候吧?——不,還比他小些。我也是這樣笨相麼:像約瑟夫所謂的這樣『莫名其妙』嗎?」 「更糟,」我回答,「因為你比他更陰沉些。」 「我對他有興趣,」他接著說,大聲地說出他的想法。「他滿足了我的心願。如果他天生是個呆子,我就連一半樂趣也享受不到。可是他不是呆子;我能夠同情他所有的感受,因為我自己也感受過。比如說,我準確地知道他現在感受到什麼痛苦;雖然那不過是他所要受的痛苦的開始。他永遠也不能從他那粗野無知中解脫出來。我把他抓得比他那無賴父親管我還緊些,而且貶得更低些;因為他以他的野蠻而自負。我教他嘲笑一切獸性以外的東西,認為這些是愚蠢和軟弱的。你不認為辛德雷要是能看見他的兒子的話,會感到驕傲嗎?差不多會像我為我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一樣。可是有這個區別;一個是金子卻當鋪地的石頭用了,另一個是錫擦亮了來仿製銀器。我的兒子沒有什麼價值。可是我有本事使這類的草包儘量振作起來。他的兒子有頭等的天賦,卻荒廢了,變得比沒用還糟。我沒有什麼可惋惜的;他可會有很多,但是,除了我,誰也不曾留意到。最妙的是,哈裡頓非常喜歡我,你可以承認在這一點上我勝過了辛德雷。如果這個死去的流氓能從墳墓裡站起來譴責我對他的子嗣的虐待,我倒會開心地看到這個所說的子嗣把他打回去,為了他竟敢辱駡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朋友而大為憤慨哩!」 希刺克厲夫一想到這裡就格格地發出一種魔鬼似的笑聲。我沒有理他,因為我看出來他也不期待我回答。同時,我們的年輕同伴,他坐得離我們太遠,聽不見我們說什麼,開始表示出不安的徵象來了,大概是後悔不該為了怕受點累就拒絕和凱瑟琳一起玩。他的父親注意到他那不安的眼光總往窗子那邊溜,手猶豫不決地向帽子那邊伸。 「起來,你這懶孩子!」他叫著,現出假裝出來的熱心。 「追他們去,他們正在那角上,在蜜蜂巢那邊。」 林惇振作起精神,離開了爐火。窗子開著,當他走出去時,我聽見凱蒂正問她那個不善交際的侍從,門上刻的是什麼?哈裡頓抬頭呆望著,抓抓他的頭活像個傻瓜。 「是些鬼字,」他回答。「我認不出。」 「認不出?」凱瑟琳叫起來,「我能念:那是英文。可是我想知道幹嗎刻在那兒。」 林惇吃吃地笑了:他第一次顯出開心的神色。 「他不認識字,」他對他的表姐說。「你能相信會有這樣的大笨蛋存在嗎?」 「他一直就這樣嗎?」凱蒂小姐嚴肅地問道。「或者他頭腦簡單——不對嗎?我問過他兩次話了,而每一次他都作出這種傻相,我還以為他不懂得我的話呢。我擔保我也不大懂得他!」 林惇又大笑起來,嘲弄地瞟著哈裡頓;哈裡頓在那會兒看來一定是還不大明白怎麼回事。 「沒有別的緣故,只是懶惰;是吧,恩蕭?」他說。「我的表姐猜想你是個白癡哩。這下可讓你嘗到你嘲笑的所謂『啃書本』所得的後果了。凱瑟琳,你注意到他那可怕的約克郡的口音沒有?」 「哼,那有什麼鬼用處?」哈裡頓咕嚕著,對他平時的同伴回嘴就方便多了。他還想再說下去,可是這兩個年輕人忽然一齊大笑起來:我的輕浮的小姐很高興地發現她可以把他的奇怪的話當作笑料了。 「那句話加個『鬼』字有什麼用呢?」林惇嗤笑著。「爸爸叫你不要說任何壞字眼,而你不說一個壞字眼就開不了口。努力像個紳士吧,現在試試看!」 「要不是因為您更像個女的,而不大像個男的的話,我馬上就想把您打倒啦,我會的;可憐的瘦板條!」這大怒的鄉下人回罵著,退卻了,當時他的臉由於憤怒和羞恥燒得通紅:因為他意識到被侮辱了,可又窘得不知道該怎麼怨恨才是。 希刺克厲夫和我一樣,也聽見了這番話,他看見他走開就微笑了;可是馬上又用特別嫌惡的眼光向這輕薄的一對瞅了一眼,他們還呆在門口瞎扯著;這個男孩子一討論到哈裡頓的錯誤和缺點,並且敘述他的怪舉動和趣聞時,他的精神可就來了;而這小姑娘也愛聽他的無禮刻薄的話,並不想想這些話中所表現的惡意。我可是開始不喜歡林惇了,憎惡的程度比以前的憐憫程度還要重些,也開始多少原諒他父親這樣看不起他了。 我們一直待到下午:我不能把凱瑟琳早點拉走;但是幸虧我的主人沒有離開過他的屋子,一直不知道我們久久不回。在我們走回來的時候,我真想談談我們剛離開的這些人的性格,以此來開導開導我所照顧的人;可是她已經有了成見,反倒說我對他們有偏見了。 「啊哈,」她叫著,「你是站在爸爸這邊的,艾倫。我知道你是有偏心的,不然你就不會騙我這麼多年,說林惇住得離這兒很遠。我真是非常生氣,可我又是這麼高興,就發不出脾氣來!但是你不許再說我姑夫;他是我的姑夫。記住,而且我還要罵爸爸,因為跟他吵過架。」 她就這樣滔滔不絕地說著,到後來我只好放棄了使她覺悟到她的錯誤的努力。那天晚上她沒有說起這次拜訪,因為她沒有看見林惇先生。第二天就都說出來了,使我懊惱之至;可我還不十分難過:我以為指導和警戒的擔子由他擔負比由我擔負會有效多了。可是他懦弱得竟說不出如他所願的令人滿意的理由,好讓她和山莊那個家絕交,凱瑟琳對於每一件壓制她驕縱的意志的事卻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肯聽從約束。 「爸爸,」她叫著,在請過早安之後,「猜猜我昨天在曠野上散步時看見了誰。啊,爸爸,你吃驚啦!現在你可知道你作得不對啦,是吧?我看見——可是聽著,你要聽聽我怎麼識破了你;還有艾倫,她跟你聯盟,在我倒一直希望林惇回來,可又總是失望的時候還假裝出可憐我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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