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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可憐的伊麗莎白。"他說。"今天晚上要穿正裝嗎?"

  "當然。"

  "孫來嗎?我心裡很內疚,沒有先到山頂那座令人歎為觀止的寶塔城去問候他,而是跑到叢林裡看風景去了。"

  "你可以明天去看他,李。他的寶塔城的確是我們這一帶一大奇觀,對嗎?孫今天晚上不來金羅斯公館。他是異教中國人。今天晚上來的客人或多或少都和金羅斯的教堂有關係。"她咯咯咯地笑著。"除了康斯特萬母子。我們不是中國人,但我們是不折不扣的異教徒。"

  "非常富有的異教徒!"李說,消失在走廊那頭他的房間。

  儘管離家多年,你還是那麼機靈,李。茹貝想。她覺得空氣中還彌漫著他的氣息。他讓我相形見絀,她想。我不知道他到底已經長得多大,不知道他會成為我和孫多麼奇妙的結晶。李,我的李!

  到育兒室看過安娜之後,伊麗莎白又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窗前,眺望遠方。但是,她並沒有看見連綿逶迤的群山和鬱鬱蔥蔥的森林,眼前只是晃動著深潭邊李·康斯特萬--那個煥發著陽剛之美的、自由自在的年輕人的身影。我已經到深潭玩耍多年,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脫光衣服和魚兒一起在水中嬉戲,更沒有想過我自己就可以是一條魚!不是因為深潭的水深,可以到淺的地方遊。我早就應該知道他今天才知道的一切。哦,伊麗莎白,老實承認吧!你沒有那樣做是因為你不能做。即使在你騎著"水晶"馳騁的日子裡,你也不能無憂無慮地嬉戲。你把自己和一個壓根兒就不愛的丈夫、兩個愛卻不喜歡的孩子拴到一起。他們就像一塊千鈞重的鉛壓垮了你。繼續你自己的生活,展翅高飛吧,李·康斯特萬!

  即使這樣,她還是為今天晚上的活動特意挑選了一條裙子--淺海軍藍塔夫綢做的長裙,腰墊裝飾著漂亮的緞帶,胸口也是同樣的花邊,白皙的肩膀下面是短短的衣袖。這些天,按照茹貝教給她的辦法,伊麗莎白刮掉了腋毛。茹貝指責那些不懂得刮腋毛的女人,說她們:"裙子穿得倒是挺大膽,可是一抬起胳膊,就露出一團又濃又密的毛,把她們那點魅力破壞得蕩然無存。珍珠會用剃刀,她可以幫助你把腋窩刮得乾乾淨淨,伊麗莎白。沒有腋毛,汗就不會總存在腋窩裡,身上的氣味也清爽了許多。"

  "下邊的毛呢?"她問,臉上掛著詭譎的微笑。

  "下邊的我不刮,因為再長出來,紮得你直癢癢。不過我會用剪刀修剪。"茹貝厚著臉皮說。"誰願意下面長一團粘乎乎的鬍子呢?"她哧哧哧地笑著說。"除非那是男人的鬍子。"

  "茹貝!"

  她想,至少茹貝在這方面給了我良好的教育。那一套藍寶石和鑽石首飾和這條裙子配起來非常好看。首飾包括頭飾、耳環、項鍊和兩隻挺寬的手鐲。她沒有按照平常的式樣把頭髮做成蓬鬆的發卷兒,而是先梳成辮子,再盤到頭頂。她的脖頸和耳朵都曲線優美,沒有必要遮遮掩掩,所以犯不上用那種蓬鬆的髮式影響面龐的美麗。她最後噴了點茉莉香水,便做好面對金羅斯英國國教主教大人的準備。

  在這個地區--即使不是整個新南威爾士--無論什麼人,在這兩位最重要的女人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請您原諒,男主人不在家,閣下。"伊麗莎白對主教說。主教已經被眼前的奢華、美麗、優雅、精巧搞得步履蹣跚。

  "李,歡迎你。"她對茹貝的兒子說。此時此刻的李仿佛壓根兒就不知道藍斜紋布褲子和軟塌塌的棉布襯衫為何物。他身著精工製作的晚禮服,系一條最近一期時裝雜誌介紹的寬大的錦緞領帶。伊麗莎白覺得用她剛學會的一個新詞兒"傲慢"形容他,恰如其分。與此同時,他又像茹貝一樣,魅力四射,落落大方,很快就讓主教圍著他團團轉。康斯特萬母子臉皮都挺厚。

  伊麗莎白右邊坐著凱斯特維克主教,左邊坐著彼得·威爾金斯神父,其他賓客坐在桌子兩邊,總共十一個人。對面亞歷山大的位子空著。有一會兒,她想讓李坐在那兒,可是轉念一想,畢竟他還年輕,不到十八歲,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關於這一點,主教很快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現在就喝酒,是不是早了點兒?先生。"

  李眨了眨眼睛,朝這位神職人員甜甜地笑了笑。"耶穌,"他說,"是個猶太人。出生在一個認為酒比大多數飲料都健康的國家和時代。我想,在猶太法律關於成年人才能飲酒的戒條頒佈之後,他還在飲酒。也就是說大約十二三歲之後,直到他過了十六歲生日,或者大約那個時候,他才開始喝水。酒是上帝的饋贈,閣下。適量飲用並無壞處。我向您保證,我不會喝醉。"

  主教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因為李的話聽起來既禮貌周全,又態度堅定。

  茹貝咧嘴笑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綠眼睛看著兒子,無聲無息地說:"去他媽的!"

  哦,天哪!伊麗莎白想,看清了茹貝的口型。讓我平平安安主持完這場晚宴吧!康斯特萬母子和英國國教的主教、神父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所幸張做了一桌上好的飯菜,堵住了大家的嘴巴。法式砂鍋--加了蘑菇的、味道十分鮮美的羹湯,烤海魴片,必不可少的果汁冰糕,烤完全用穀物育肥的小牛肉,上面撒著西番蓮果的冰淇淋。

  "太棒了!太棒了!"主教大聲說,品嘗著美味的甜點。"你們怎麼能讓這些玩意兒結冰?金羅斯太太。"

  "我們有冷凍設備,閣下。塞繆爾·莫特先生在拉特溝建起第一家冷凍工廠之後,我丈夫就看出它的優越性。以前我很想吃條魚,可是這地方連根魚刺也沒有。現在我們可以直接從悉尼運來新鮮魚,不必擔心吃了死魚會中毒。"

  "這兒也有魚。"李說。他雖然吃得津津有味,但是仍然不忘自己的吃相。對於一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沒有,這兒沒魚。"茹貝說。

  "我向你保證,媽媽,肯定有。是我今天到叢林裡玩的時候親眼看見的。在小河上游的一個深潭裡。"他朝伊麗莎白很溫柔地笑了笑。她為什麼不能"解凍",變得無拘無束呢?"你一定知道那一潭碧水,金羅斯太太。我是沿著一條小路找到那兒的。我想,那個地方,恐怕只有你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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