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呼喚 >
七十七


  也許因為這種沉思默想太沉重,充滿了痛苦,茹貝回轉頭,把注意力集中到金羅斯城。金羅斯已經發生多大的變化!肮髒與醜陋不復存在,代之以碎石鋪成的馬路。馬路兩邊都有排水溝,鑲著路邊石,種著樹。幾幢漂亮的樓房,包括金羅斯飯店和聖安德魯教堂矗立在綠蔭之間。金羅斯廣場--綠草如茵、鮮花盛開--旁邊,一座新的建築物拔地而起。那是亞歷山大最喜歡的歌舞劇院。為什麼古爾貢可以有方圓百里惟一一座歌劇院,巴瑟斯特可以有三座戲院,而金羅斯一座也沒有?金羅斯人所有的住宅都是木頭建造的房子。學校搬到一幢更大、更明亮的磚木結構的樓房裡面之後,最後一幢抹灰籬笆牆建築被拆除。醫院房屋的質量也相當不錯。金羅斯河兩邊是水泥修築的堤壩,河岸上綠樹成蔭,樹陰下安放著公園裡常見的長椅,還有裝飾得很漂亮的煤氣燈。儘管河水和過去一樣髒。

  城鎮和山腳之間是工業區。那裡有鐵路、各式各樣的機器、發動機、精煉廠、幾十個波紋鐵皮蓋頂的車間和噴吐著煙霧的煙囪。黃金的產量仍然居高不下,配套設施更為齊全,有煤氣廠、發電廠和製冷設備。金羅斯人現在可以吃上從巴瑟斯特運來的新鮮牛奶和肉,從悉尼運來的魚和水果。

  如果沒有亞歷山大和製冷大王塞繆爾·毛特這樣的人物,這塊殖民地會是個什麼樣子呢?在英格蘭,他們也許一事無成。可是在這兒,在新南威爾士,他們卻飛黃騰達,幹成了大事業。我的祖父理查德·摩根和我的母親都是被送到這裡的流放犯。倘若他們看到這塊土地的變化會作何感想?瞧瞧我,茹貝·康斯特萬,曾經是一個老頭的小情人,後來當過鴇母,現在卻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一切的一切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他們指點江山,永遠改變了世界的面貌,特別是像亞歷山大和塞繆爾·毛特這樣的人。茹貝這樣想著,回到她那座豪華的飯店。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由於公務人員自身的弱點,公共事務方面出現的種種問題令人沮喪。總理亨利·帕克斯爵士在國會發表講演,鼓吹必須遏止愛爾蘭移民的勢頭,因為要確保英國人在殖民地占主導地位,確保新教的優勢,就必須這樣做。金羅斯有一部分居民是愛爾蘭來的移民,聽了他的講話,個個義憤填膺。這位總理還說,他希望一定要保證新教的道德體系廣為傳播,在社會上產生積極的影響。因此,對愛爾蘭人和天主教的信條不能給予任何形式的支持。事實上,這一地區已經太愛爾蘭化、太天主教化了。總理愚蠢的講話加劇了愛爾蘭天主教徒和從英倫三島來的新教教徒之間的矛盾,也加劇了工人階級和他們之上各階層之間的矛盾。因為工人的主體是愛爾蘭人和天主教徒。關於"蒙古人和韃靼人遊牧部落"也有一些說法,儘管他們甚至連天主教的邊兒也沾不上。可是,當位居州總理這樣的大人物以他們的固執與褊狹影響整個社會時,足以反映這種逆社會潮流而動的情緒多麼嚴重;這些達官貴人不以團結各族人民為己任,偏偏以分裂民族團結為能事由此可見一斑。

  一八八一年一月,殖民地召開聯席會議,討論限制中國移民,並且向英國政府提交了一份文件,抱怨澳大利亞殖民地不應該按照英國政府的政策辦事。那時候,英國對華政策比較寬容。他們還堅決反對西澳大利亞政府決定幫助中國移民到農場當農工或者到白人家裡當僕人。

  孫和另外幾個著名的中國商人表明了華人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他們請殖民地聯席會議注意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和這樣一塊遼闊的、人煙稀少的土地上辛勤勞作的幾百萬人作對愚蠢至極。

  "……如果你們一意孤行,用獨裁、暴力、仇恨和嫉妒替代正義、法律和權利,也許你們會取得某種成功;你們依靠武力,依靠人多勢眾也許會贏得暫時的勝利,但是你們在世界各國人民面前將名譽掃地;你們為之驕傲的那面旗幟,將不再是被壓迫人民自由與希望的象徵,而將和虛偽、背叛聯繫到一起。"

  事實上,亞歷山大期待已久、寄予無限希望的新的十年開局不如人意。澳大利亞許多社會集團、派別之間都充滿矛盾和怨恨。婦女反對教育部門對女性的性別歧視。鬥爭取得明顯的成果,悉尼大學決定對女性開放除醫學院之外的所有學院。因為,只要想到一位女醫生要檢查、擺弄男人的陰莖、陰囊,就讓人無法忍受。

  因為大多數金羅斯人都看報(現在又加了《每日電訊》和一本專門發表評論文章的週刊《新聞快報》),所以外面發生的事情人們都知道,而且都議論紛紛。不過,就茹貝和別的酒館老闆而言,那些拘泥於清規戒律的傢伙在國會的權力越來越大。立法機關已經通過一項法律,飯店和酒吧從星期一到星期六,晚上十一點必須關門,星期日全天不得營業。就像全州範圍內許多同人一樣,茹貝也向酒業委員會提出,鑒於他們經銷酒類的營業執照是在實施舊法律時頒發的,有效期到一八八二年六月,因此,營業時間還得按舊規定辦,直到一八八二年六月為止。事情也就這麼辦了。

  對於伊麗莎白來說,時間似乎只是以孩子們的生日來計算。到一八八二年新年,內爾滿六歲;到四月六號,安娜滿五歲。生活就像十八世紀戲劇舞臺上上演的一出粗俗的諷刺劇,只不過少了幾分幽默。內爾不但詞匯量已經相當大,而且已經開始學習三角和代數。安娜卻連走路也沒有學會,還是只會說"媽媽"、"玉"、"內爾"和"多莉"。不過,安娜也在積蓄力量創造"奇跡"。過五歲生日時,她又笑又叫,爬過育兒室的地板,一直爬到站在對面哄她玩的玉跟前。

  伊麗莎白堅持不懈履行自己的職責,但是很難讓她打心眼兒裡就願意伺候女兒。玉顯然什麼辛苦都不在乎,伊麗莎白覺得自己身為孩子的母親,卻不肯任勞任怨,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她當然知道,安娜像一枚釘子,在生活之中把她永遠定位于亞歷山大·金羅斯的妻子這樣一個角色。安娜出生前,她臥床不起好幾個星期。那時候,她就想,如果把亞歷山大平日裡非常慷慨地給她的零花錢積攢下來,有朝一日她就能離開他,回到蘇格蘭,以一個受人尊敬的老姑娘的身份,在一所茅舍裡生活。她想,孩子們沒有她也會生活得很好。內爾不就這樣嗎?可是,看清安娜的命運之後,她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她怎麼能離開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呢?命中註定,她一輩子都是這個家庭的負擔。她不能離開她,絕對不能!這意味著她愛安娜,不管她多麼不想照料她。 

學達書庫(xuoda.com)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