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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四月份愚人節那天,愛德華·韋勒爵士又來看伊麗莎白,他看起來有點尷尬。同來的還有韋勒夫人。

  "我……啊……我訂的車票出了點差錯,"他撒謊道,"我知道今天有來金羅斯的火車,臨時決定來看看你的情況怎麼樣,金羅斯太太。"

  "叫我伊麗莎白,"她高興地微笑著,"一直這樣叫,不要只是在我情況最不好的時候才叫。韋勒夫人,看到你真高興。請你告訴我,你們訂票出的差錯大得足可以讓你在我這兒住幾天。"

  "哦,實話說,韋勒夫人覺得今年夏天悉尼熱得實在難受。事實上,這個夏天把她折騰得實在夠戧。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伊麗莎白,她想在你這兒多待幾天。我呢,忙得實在無法分身,看看你的情況,今天就得趕回去。"

  愛德華爵士說她的情況還好,只是太瘦了點兒,然後抽了一品脫血就走了。

  "現在,他走了,"韋勒夫人壓低嗓門兒說,好像密謀什麼,"你可以叫我瑪格麗特。愛德華是個非常好的人,可是自從被封為爵士,就有點飄飄然,非要叫我韋勒夫人不可。我想,這個頭銜把他的舌頭都改變了。他小時候家裡很窮。父母省吃儉用供他念書、學醫。他父親打三份工,母親給人家洗衣服、熨衣服。"

  "他上過悉尼大學嗎?"

  "哦,親愛的,沒有。他沒上過醫學院校。事實上,他十八歲的時候,還沒有悉尼大學呢!所以他不得不去倫敦聖巴多羅馬①醫院學習。那是世界上第二個最早的醫院,似乎有一千一百年的歷史。哦,一千一百年也許是最古老的醫院--巴黎的主宮醫院②。不管怎麼說,聖巴多羅馬也是非常古老的醫院。那時候,產科和遺傳生態學還是很新的專業,女人到醫院裡生孩子,很容易得產褥熱,所以,愛德華的大部分病人都在家裡分娩。他就一天到晚,背個黑箱子走街串巷。這種經歷聽起來似乎挺嚇人,但是他卻因此而積累了寶貴的經驗。回家之後--他一八一七年生在悉尼--起初,他困難重重。你瞧,我們都是猶太人。人們都看不起我們。"

  "就像看不起異教的中國人一樣。"伊麗莎白輕聲說。

  "沒錯兒。我們都不是基督教徒。"

  "可是他成功了。"

  "是的。他那麼出色,伊麗莎白!遠遠超過那些把自己稱為產科男醫師的獸醫。後來,有一位名門望族家的女人難產,愛德華救了她和她的孩子。從那以後,他就不再有什麼麻煩。人們蜂擁而至,顧不得猶太人不猶太人了。他有用嘛。"瑪格麗特冷冷地說。

  "你呢?瑪格麗特。你也生在悉尼嗎?你聽起來沒有當地的口音。"

  "可不是嘛。我本來是聖巴多羅馬醫院的助產士。在那兒和他相識,結婚以後才跟他來到澳大利亞。"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他特別愛看書,伊麗莎白!產科方面一有新的研究成果,他就如饑似渴地學習,把它變成自己'武器庫'裡的'武器'。比方說,最近他讀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介紹去年意大利有一位產婦做'愷撒手術',也就是剖腹產手術之後,依然健在。我們就決定九月份到意大利向那位外科醫生請教。那位醫生也叫愛德華。如果我的愛德華能救做剖腹產手術的母親和嬰兒的話,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的父母親怎麼樣了?"

  "他們活的年紀都挺大,享受到了愛德華成功的喜悅。上帝總是公平的。"

  "你們的孩子多大年紀了?"伊麗莎白問。

  "羅絲快三十歲了,嫁了一個猶太人醫生。西蒙在倫敦聖巴多羅馬醫院。在那兒學習完畢之後,回來和父親一起開業。"

  "你能來這兒,我非常高興,瑪格麗特。"伊麗莎白說。

  "我也很高興。如果你覺得和我合得來,我想和你一起待到你分娩的時候。等你生完孩子,我和愛德華再一起回悉尼。"

  伊麗莎白嘴角露出微笑。"我想,亞歷山大和我都非常歡迎你,瑪格麗特。"

  兩天后,伊麗莎白的病情突然惡化,剛開始分娩,驚厥就發作了。亞歷山大打加急電報到悉尼,請愛德華爵士馬上來金羅斯。但是他心裡很清楚,這位產科專家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不可能趕到。現在,伊麗莎白和孩子的命都交到韋勒夫人手裡。她選擇茹貝當她的助手。兩天前,愛德華爵士因為情況緊急來看伊麗莎白時,為了防備萬一,讓妻子帶來全部器械和藥品。這樣一來,即使自己不在場,韋勒夫人也可以抵擋一陣子。現在,瑪格麗特·韋勒站在丈夫的位置,給伊麗莎白注射硫酸鎂,控制伊麗莎白的驚厥。茹貝負責接生。她大聲向這位頗具權威的助產士提問題,然後按照韋勒夫人大聲回答的辦法,一步一步操作。

  這一次,驚厥發作的次數更多,間隔的時間更短。孩子生出來的時候,伊麗莎白還處於昏迷之中。孩子又瘦又小,因為充血,渾身青紫,一動不動。韋勒夫人不得不把伊麗莎白交給玉,自己去幫茹貝,趕快讓這第二個女兒蘇醒過來。她們拍打、按摩嬰兒瘦弱的胸口,忙活了足足五分鐘,小東西才喘過一口氣,抽動著,發出微弱的哭聲。把孩子交給茹貝照顧之後,韋勒夫人又去看伊麗莎白。兩個小時後,驚厥終於停止,儘管是暫時停止。伊麗莎白還活著,沒有陷入導致死亡的昏迷。

  兩個女人停下來喝了一口絹花遞上的茶。眼淚順著絹花的面頰潸潸流下。

  "她能活嗎?"茹貝問。她累得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腦袋放在膝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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