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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如果能順順利利生下這個孩子,以後就不能再懷孕了。"

  "哼,我剛才不也是這樣說的嘛!她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非常傷心。"

  "別那麼傲氣十足了!"

  "忍了吧。抗爭也沒用。在這個問題上,你贏不了。"

  "我知道。"他很生硬地說,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茹貝在她的會客室裡走來走去,除了對亞歷山大刻骨銘心的愛,別的似乎都難以把握。無論他希望或者需要她給予什麼,無論他什麼時候希望或者需要,她都會讓他滿足。然而,她對伊麗莎白的感情越來越濃。這實在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按道理,她應該輕視這個女人的無能、軟弱、陰鬱而又溫順的稟性。也許僅僅因為她年紀太輕--剛過十八歲,就又要生孩子,又一次面臨死亡。她從來沒有真正快樂地生活過。

  我想,我現在的感覺是她媽媽才會有的感覺。真是笑話!她的"媽媽"和她的丈夫睡覺。哦,我多麼希望伊麗莎白快快樂樂,希望她找到一個她愛的男人。這個世界什麼地方肯定有一個她愛的人。這個人就是她惟一想要的、惟一需要的。她不需要財富,不需要奢華的生活,只需要一個她能夠愛的人。有一點我知道,她永遠不會愛亞歷山大。對於他,這真是太可悲了,是對他蘇格蘭人的驕傲最大的傷害。他品嘗到了他不習慣的失敗的滋味。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轉來轉去,轉來轉去,亞歷山大、伊麗莎白和我。

  第二天,她去看伊麗莎白的時候,心裡一直想,也許應該談談她和亞歷山大之間日趨惡化的關係。茹貝幾乎可以肯定,伊麗莎白的病根兒就在這兒。哦,她的病當然不是想像出來的!茹貝這輩子和女人打交道的時間太長了,長得她都不想去計算了。可是,臨進伊麗莎白的臥室時,她又改變了主意。也許應該勸她吃午飯,這對她可能更有好處。

  "內爾怎麼樣?"她問道,在床邊坐下。

  "我也不知道。這陣子,我就沒見過她。"伊麗莎白眼淚汪汪地說。

  "哦,好了,寶貝兒,多看看好的一面!只剩下六七個星期了。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伊麗莎白苦笑著。"我這副樣子看起來很可憐,是嗎?對不起,茹貝。你說的沒錯兒,我會好起來的。如果能熬過來的話。"她伸出一雙手。那雙手瘦得像爪子。"就怕熬不過去。我不想死,可是我有一種可怕的預感,我的末日快到了。"

  "末日總是向我們走來,"茹貝說,拿起伊麗莎白的手輕輕撫摸著,"那天,亞歷山大帶我去看他在山裡發現的金礦時,你不在場,只有查爾斯、孫和我。查爾斯把亞歷山大的發現叫作'天啟'。你知道查爾斯那個人,他就喜歡用這種詞說話。如果不用這個詞,就用什麼'大變動'呀,'難以置信'呀。但是,亞歷山大一下子就看中了這個詞。他說,'天啟'是個希臘詞,意思是'巨大的事件',比如'世界末日'。後來,我給李寫信提到這事兒,他說這個詞真正的意思是'上帝的啟示'。那時候他還沒有學習希臘語。是不是很奇妙呀?不管怎麼說,亞歷山大認為,他發現這座金礦是'巨大的事件',所以就把自己的公司命名為'天啟公司'。然而,公司並沒有因為這個名字完結,恰恰相反,一切剛剛開始,事業紅紅火火。'天啟公司'改變了所有和它有關係的人的生活。沒有它,亞歷山大就不會遠隔萬水千山,從蘇格蘭娶你為妻;沒有它,我還在希爾山開妓院,孫還是個空有滿腦子好主意、一事無成的中國人,查爾斯還是個普普通通的牧場主,金羅斯還是一座淘完沙金留下的廢墟。"

  "基督教有一本書就叫《啟示錄》①,"伊麗莎白說,"所以,李的解釋是對的。亞歷山大發現的金礦也是'上帝的啟示'。他告訴我們,我們大家究竟是什麼。"

  好,很好!茹貝想。她比幾個星期前開朗多了。也許就這樣,慢慢地可以除了她的病根兒。"我不知道《聖經》裡還有這種說法,"她笑著說,"我對宗教一竅不通。說說看。"

  "啊,我對《聖經》可是了如指掌!從《創世紀》到《啟示錄》,我都知道。要我說,亞歷山大管他的金山叫'天啟'太合適了。從頭到尾,一次又一次的啟示。"伊麗莎白的聲音怪怪的,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四個人騎著馬走過金山。白馬上坐著死神。其餘三個人騎著另外三匹馬。那三個人就是亞歷山大、你和我。因為我們現在就在做這件事情--按照上帝的啟示,走過巍峨的金山。我、你、亞歷山大,最終都將走到盡頭。我們三個人誰都不再年輕,都難以與命運抗爭。我們所能做的只是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也許,等我們走到盡頭,'天啟'會把我們一口吃掉,把我們當作他的囚徒。"

  我該如何對待這種……這種預言?

  茹貝哼了哼鼻子,輕輕拍了一下伊麗莎白的手掌。"胡扯!倘若亞歷山大聽了你這番話,會說你是中了邪,神經兮兮。"門口傳來一陣響聲,把茹貝從為難之中解救出來。茹貝轉過臉,高興得笑了起來。"午飯,伊麗莎白!我可是餓了。你呢,越發像是遭了饑荒。來,吃吧。"

  "哦,我看出來了!你在裝糊塗,茹貝。你對'天啟'四個騎馬人的預言心裡一清二楚。"

  茹貝不知道,伊麗莎白為什麼會以這種"預言家"的口吻說話,但是不管怎麼說,她的'病根兒'似乎有所鬆動。因為這頓午餐她吃得不錯,吃下去也沒有嘔吐,後來還摟著內爾說了半個鐘頭話。小內爾雖然臉朝媽媽躺著不太舒服,但是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她躺在那兒,望著媽媽那張臉。依茹貝看,小東西臉上的神情讓人覺得她比實際年齡大得多,那幾乎是無限的同情和憐憫。她想,也許有的蘇格蘭人真的是精靈。伊麗莎白和她的女兒有她們的"來世",像亞歷山大這樣一位脾氣暴躁的工程師,怎麼能應付得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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