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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他對我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和赫諾瑞婭·布朗相比,你更值得他讚美,更值得他愛。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不知道。"

  "怎麼才能知道呢?"

  "問他。"

  "他不會告訴我們的。一提到這事兒,他總是那麼神神秘秘。"

  "這個該死的雜種!"茹貝說。

  因為有了茹貝、書和撲克,日子一星期一星期過得飛快。後五個星期,康斯坦斯·丟伊也來了。伊麗莎白的病情沒有多大變化。經常放血把她搞得沒精打采,腫沒怎麼消,腹痛和嘔吐倒是沒再發生。從悉尼來的護士是個動作敏捷、充滿活力、不說廢話、弗洛倫斯·南丁格爾①一手訓練出來的女人。現在,她像軍士長操練最糟糕的士兵一樣,訓練那三個中國女孩兒。然後回去報告親愛的愛德華爵士,金羅斯太太得到的照顧至少和她在悉尼可以得到的照顧一樣好。

  最著急的是亞歷山大。他不能進妻子的房間,過問她的日常起居。起初是茹貝將他拒之門外,後來是茹貝和康斯坦斯。這兩個女人聯合起來,力量之大可想而知。但是,有她們的陪伴,伊麗莎白的精神確實好了許多。亞歷山大從她臥室門口走過時,總會聽到裡面爆發出一陣笑聲。他偷偷摸摸快步走過,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被鞭打過的狗,躲避著主人。他惟一的安慰就是工作。西屋電氣公司生產的氣閘終於到貨。他興致勃勃地安裝著,分散了一點注意力。

  "我發現,"他對查爾斯·丟伊說,"男人一結婚,心靈的平靜和安寧、自由自在日子就再也沒有了。"

  "沒錯兒,夥計。"查爾斯說。"這是我們年老之後能有個老伴兒,死了以後能有個繼承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老伴兒你倒是有了,可你的繼承人都是些女孩兒。"

  "實際上,我已經漸漸認識到,有幾個女兒並不是什麼壞事。你知道,女兒如果找回幾個聰明能幹的好女婿--如果我那幾個丫頭還說得過去的話--比你自己養幾個兒子還強。你不能阻止兒子吃喝嫖賭,女兒卻不會沾染上這種壞毛病,而且她們能管住自己的丈夫,不讓他們養成這種惡習。索菲婭的未婚夫是個非常有商業頭腦的聰明人,瑪利亞的丈夫把丹利家園經營得遠比我好。如果亨麗埃塔和兩個姐姐一樣,找個好老公,我就心滿意足了。"

  亞歷山大皺了皺眉頭。"你說得不錯,有點道理,親愛的查爾斯,可是女兒不能把你的姓一代一代傳下去。"

  "我看不出為什麼不能,"查爾斯驚訝地說,"如果姓氏真的那麼重要,為什麼不能讓至少一個女婿姓你的姓呢?別忘了,兒子也好,女兒也罷,他們生下的孩子血管裡流淌的血都一樣--只有一半是你這個老祖宗的血。你是不是覺得伊麗莎白要生女兒?"

  "到目前為止,我的婚姻沒有幸福可言。"亞歷山大老老實實地承認。"所以,如果命運繼續嘲弄我的話,完全有這種可能。"

  "你是世界末日的預言家。"

  "不,我就是我--你說的那種蘇格蘭人。"

  後來,他在機車庫裡幹活兒的時候,想起查爾斯的話,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如果伊麗莎白只生女兒,一定把她們培養好,讓她們找優秀的而且願意改姓為金羅斯的丈夫。這就意味著,要讓女兒們上大學,接受高等教育。但是,與此同時,絕對不能把她們教育成男人似的學究。

  砰,砰,他用錘子使勁敲打著。亞歷山大·金羅斯下定決心,沒有什麼力量能讓他向命運屈服,從不愛他、而且得了驚厥的妻子,到沒兒子、只有一大群女兒的金羅斯家族。他的生命有其自身的目標--他正為此而努力奮鬥--這個目標的重要內容之一是,確保他為自己選擇的這個姓氏永不消亡。

  剛過聖誕節,愛德華·韋勒便和他的妻子來到金羅斯。他們被安頓在北塔樓。走進那套漂亮的房間,韋勒夫人高興得差點兒暈過去。這個機會不但讓她在夏天最炎熱的時候離開悉尼,而且考慮周全的上帝將她置身於悉尼無法提供的奢華之中。悉尼的服務員都大膽無禮、盛氣淩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金羅斯飯店的侍者則是彬彬有禮的中國人,既服務周全又沒有絲毫奴顏媚骨。他們幹活兒很賣力氣,一看就讓人覺得他們收入不錯,熱愛這份工作。

  伊麗莎白這期間只能老老實實躺在床上。她身子笨重、昏昏欲睡,連茹貝逗她的笑話也失去往日的"魅力"。

  愛德華爵士和玉、珍珠、絹花一起走進伊麗莎白的臥室。他只是對她笑了一下,沒有走過去詢問病情。三個中國女孩端著盤子、瓶子、罐子和壺。愛德華爵士脫下外套,圍上乾淨的白圍裙,卷起襯衫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胳膊,仔仔細細地洗著手。直到他要用的醫療器械都擺好,他看了覺得滿意,才拉過一張椅子,在伊麗莎白身邊坐下。

  "感覺怎麼樣?親愛的。"他問道。

  "現在的情況不如聖誕節前好,"伊麗莎白說,她喜歡也信任這位產科醫師,"頭疼得厲害,胃也疼。有時候頭暈,眼前總覺得有黑點兒在晃動。"

  "我得先檢查一下肚子裡的胎兒怎麼樣,然後再細談你的病。"他說,走到床尾,朝玉和珍珠打了個手勢,讓她們倆揭開被子。"我是按照李斯特①的方法消毒的。"他一邊輕手輕腳地檢查一邊說,顯得很健談。"所以,你一定要習慣那股石炭酸味兒。生完孩子好長時間,這股味兒還不會完全散盡。"

  檢查完之後,他又坐了下來。"孩子已經露頭,羊水隨時都可能破。"他的聲音變了,變得很嚴肅。"現在,伊麗莎白,我必須向你解釋清楚,我有可能採取什麼措施。我怕到時候你聽不明白我的意思。通常,危急時刻只能由丈夫一個人做決定。可是,據我的經驗,丈夫也很少敢輕易拍板,除非他們確信妻子已經全權委託我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最近有的醫學刊物鼓吹,驚厥初起之時,硫酸鎂可以起到控制作用。不過,我必須告訴你,這種治療方法臨床還沒有得到驗證。"

  "什麼是硫酸鎂?"

  "一種相對而言沒有什麼副作用的鹽。"

  "這種藥怎麼用?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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