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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懷有身孕越發增加了她的美麗。她舉止端莊,言語矜持,頭顱高昂,脖頸頎長,烏黑的秀髮盤在頭頂,髮髻四周插著藍寶石和鑽石簪子,顯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伊麗莎白!站在家門口,站在你不忠實的丈夫旁邊,微笑,微笑,微笑。

  她自然並不認為茹貝老練、圓滑,但必要時,茹貝確實足智多謀。她坐最後一輛索道車、最後一個上山。孫身穿滿清官員全套華貴的服飾陪伴著她。她已經請求亞歷山大原諒,這個場合,她派不上什麼用場。

  "不管怎麼說,"她說,"你應該在舉行這次活動之前,安排一個場合讓你妻子和我私下見上一面。讓這個可憐的小蕩婦應付一火車勢利小人已經夠她受了,還得對付我,就更難為她了。"

  "我情願你第一次和伊麗莎白見面的時候,周圍有一大幫陌生人。"亞歷山大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她仿佛中了邪,有時候顯得神經兮兮。"

  "神經兮兮?"

  "仿佛和小精靈們一起雲遊四方,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這是薩默斯說的。薩默斯太太很怕她。坐在鋼琴旁邊上音樂課的時候,一切正常。可是,詹金斯小姐一不來,她就獨自一人下山。"

  "既然這樣,"茹貝生氣地問道,"你為什麼不讓西奧多拉去呢?即使不教課也應該讓她去呀。你那位可憐的小妻子一定孤單得要命。"

  "如果你想說,我怕花錢才不讓詹金斯小姐來,那可是大錯特錯了,茹貝!"亞歷山大惱怒地說。"她攢了點錢,想到倫敦度假,我又給了她一些作為津貼。我可不是小氣鬼!"

  "是的,你不是小氣鬼!你只是個笨蛋!"

  亞歷山大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男人無論怎樣做,也討不了女人的歡心。

  茹貝身穿紅寶石色長裙,戴著全套紅寶石首飾,看起來雍容華貴。如果她不得不和伊麗莎白在眾目睽睽下見面--有的人知道她和亞歷山大還是情人--至少要讓伊麗莎白看到,茹貝不是她想像之中那種躲在小巷里拉客的妓女。這個姿態既可以壓一壓伊麗莎白的氣焰,同時也殺了自己的傲氣,儘管當她挽著孫的胳膊一級一級走上臺階的時候,心裡清楚,也許亞歷山大的妻子壓根兒就沒有理解她傳遞的這個信息。

  她自己的好奇心當然也被激起。人們傳說,金羅斯太太相當漂亮,而且那是一種難以言傳的美。之所以難以言傳,因為她溫文爾雅,沉默寡言。然而,茹貝心裡非常清楚,實際上,在金羅斯,誰也沒有見過她。惟一的消息來源就是薩默斯太太。而在茹貝眼裡,瑪吉·薩默斯是個心懷惡意的賤女人。

  因此,當茹貝的目光落在伊麗莎白身上的時候,她看到的比亞歷山大希望她看到的東西還要多。伊麗莎白個子不太高算是個缺點,但是精氣神兒十足,而且人長得確實漂亮。她的皮膚像牛奶一樣白,不施粉黛,不抹胭脂,朱唇兩點也沒有抹口紅,眉毛和睫毛都很黑,用不著再描畫。但是,就在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潛藏著驚慌和悲涼。茹貝出於本能知道這種神情和她的出現沒有關係。亞歷山大挽起伊麗莎白的手,拉著她往前走,那雙美麗的藍眼睛目光閃爍,流露出懊喪,嘴角不易覺察地向上翹了翹,顯示出一種厭惡。哦,天哪!茹貝想。一顆心融化了一樣。她討厭和他肉體接觸!亞歷山大,亞歷山大,你選擇一個從未見過的姑娘做新娘時,知道你在幹什麼嗎?十六歲,那麼敏感的年齡。對於人的一生,成也好,敗也罷,那都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時刻。

  伊麗莎白看見那個嚴厲而又警惕性很高的女人挎著一個男人的胳膊走了過來。他們倆都身材高大,顯示出莊重、高貴的氣質。孫穿著皇家成員才能穿的紅黃兩色長袍,茹貝穿寶石紅晚禮服。她認識孫,凝視的目光落在茹貝身上,看到她那雙非比尋常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綠,難以置信的和善。這可是她始料不及的,也是她不想看到的。茹貝以一種女人對女人的心情對她表示憐憫。你也不能把她看作娼妓,從服飾到言談舉止,到略帶沙啞的聲音都顯得高貴、典雅。伊麗莎白注意到,她說出的話簡直完美無缺、無懈可擊,很難讓人想到她來自新南威爾士,更不會讓人想到她那樣的家庭背景。她沒有炫耀她那豐滿性感的身材,而是以女王般的莊重飄然而至,好像她擁有整個世界。

  "你能來,真好,康斯特萬小姐。"伊麗莎白悄聲說。

  "你能來迎接我,真讓我高興,金羅斯太太。"

  茹貝和孫是最後一對客人。亞歷山大從門口走過來,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他該讓妻子,還是讓情人,或是讓最好的朋友挽自己的胳膊?按習俗,這種場合不應該讓妻子挽自己的胳膊;可是按習俗,也不應該讓情婦來挽。然而,又怎麼能讓妻子和情婦走在他和孫的後面呢?

  茹貝幫他解決了這道難題。她推了孫一把,讓他和亞歷山大走到一起。"先生們前面走!"她樂呵呵地說,然後壓低嗓門兒對伊麗莎白說,"這局面可真有意思。"

  伊麗莎白向她報以微笑。"可不是嘛。謝謝你讓我輕鬆了許多。"

  "可憐的孩子,你是一個被他們扔到獅子群裡的基督教徒。這回呀,讓我們把亞歷山大扔到獅子群裡,"茹貝說著把手伸過去,挽住伊麗莎白的胳膊,"我們讓他黯然失色,這個壞傢伙。"

  就這樣,她們面帶微笑,手挽手走進大客廳,心裡一清二楚,這屋子裡所有女人,包括康斯坦斯·丟伊在她們倆的映照下也都黯然失色。

  幾乎立刻宣佈開飯,雇來的法國廚師慌了手腳。他原指望還有三十分鐘供他準備飯菜。菠菜蘇法萊①還沒有弄好,只好先把冷蝦倒在小盤裡,再在上面澆上蛋黃醬。這可是他烹飪史上的大失敗!

  亞歷山大很巧妙地把情婦和妻子分開--其實也只能分開,她們倆的座位離得很遠。伊麗莎白坐在餐桌一邊,右手是總督赫爾克裡斯·魯賓遜爵士,左手是總理約翰·羅伯遜先生。因為赫爾克裡斯·魯賓遜爵士太獨裁,和總理關係不好,作為女主人,伊麗莎白就得極盡"調和"之能事,讓大家都心滿意足。然而,這個責任對她來說,未免太難。首先,約翰·羅伯遜先生是個豁唇,自然口齒不清;其次,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早已醉意朦朧。更糟糕的是,他那只手一有機會就摸伊麗莎白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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