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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一八七二年八月,他騎著馬回到希爾山,見到悶悶不樂的茹貝。兒子遠走高飛之後,她心情不好,沒有能讓她高興起來的事情。但是和亞歷山大重逢讓她十分開心。

  那天夜裡,她坐在"藍屋"床上邊抽方頭雪茄煙邊說:"我在希爾山最多再待兩年。我打算到古爾貢。估計在那兒待的時間能長一點。可是那兒沒生意之後,又上哪兒去呢?"

  "我要是你,就不會為這事兒著急。"他說,然後改變了話題,"茹貝,我想見見孫楚。"

  "見孫楚?為什麼?"

  "我在生意上對他有個建議。他一旦接受了這個建議,我就可以再給你指條路。"

  到現在,他已經知道了茹貝的品位,所以眼前的孫楚正是他想像的那副樣子:身高六英尺,皮膚比較白,英俊瀟灑,四十歲上下。他的辦公室就設在他的釀酒廠。他一副中式打扮,不過不是苦力穿的那種土褐色的衣褲。他穿孔雀藍緞子長袍,袍子上繡著花。袍子下面是一條深藍色緞子長褲,拖鞋上繡著花。

  "我是清朝官員,"他說,把亞歷山大領到一張漂亮的漆椅跟前,請他坐下,"來自你們稱之為北京的那個地方。因為政壇風雲變幻,被罷了官。這就是為什麼李會說中國官話①,而且可以稱自己為中國王子的原因,儘管那所學校還有別的中國人。他講英語帶殖民地口音,這一點我們可以歸咎于家庭教師。再說,他很快就會改了這種口音,講一口純正的英語。"

  "你的英語幾乎沒有口音。你為什麼來新南威爾士?"

  "我一直擔心鴉片擴散開來。東印度公司正把這種毒品源源不斷地運往中國。"孫楚說。"我不向英國外交官叩頭下跪,我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就決定移民到新南威爾士,尋找黃金。"

  "找到了嗎?"

  "找到了,剛夠做現在的生意。我的釀酒廠、洗衣店、公寓、飯館雖然不會讓我過王侯般的生活,但也有穩定的收入。"他歎了一口氣。"希爾山沒有希望找到更多的黃金了。古爾貢也一樣。中國人在這兒當個採礦者,既困難又危險,先生。"

  "請你叫我亞歷山大。講下去,孫先生。"

  "叫我孫就行了。亞歷山大,我們中國人,如你所知,既勤勞又節儉。可是因為仇外心理普遍存在,看起來、聽起來是外國人的人就成了當地人攻擊的目標。而這些人既不努力工作,又不懂得節省他們掙的那點錢。他們仇恨中國人。用這個詞一點兒也不過分,相信我。我們被打,被搶,被折磨,有時候甚至被殺害。英國的司法不適用於我們。警察常常是折磨我們最狠的人。所以,像我這種人要想開採黃金,就得支付高額的費用。高得根本就付不起。但我們還有其他本事,還有做生意的頭腦。"孫攤開一雙指甲很長的手。"茹貝說,你想給我提點建議。"

  "是的。不過,我必須告訴你,我的建議和開採黃金有關,至少開始時有關。不是投資到已經開採的金礦。我在巴瑟斯特東南偏僻的山嶺找到了黃金。那兒有阿波克羅姆比河的一條支流,我把它驕傲地命名為金羅斯河。"亞歷山大揚了揚兩條劍眉,臉上現出一絲微笑。"這件事我對所有人保密,但是願意和另一個民族的一小夥人分享。他們就是中國人。你瞧,我去過中國,還懂一點中文,和他們相處得很好。"他看起來有點困惑不解。"為什麼茹貝和中國人的關係那麼好?"

  "她有個表兄,在中國生活了十年,名叫伊沙克·魯賓遜,現在住在諾福克島。他曾經在一艘美國快速帆船①上做槍炮和鴉片生意。後來,這艘船在中國南海失事沉沒。伊沙克·魯賓遜被幾位聖方濟各會修士②營救之後,跟他們一起去了山東半島他們的修道院。修道士的生活令人生厭,他惹了麻煩,逃了出來。這位表兄非常喜歡茹貝,從中國到新家的路上,特意來希爾山看望她。他們倆關係親密,茹貝因此對中國人也有了好感。"孫站起身,把手抄在寬大的袖子裡。"這是個很有趣也很慷慨的建議,亞歷山大。對於我,很有吸引力。說說你的條件。"

  "我們將採金所得一分為二。一半歸你,一半歸我。你從你那一半裡拿出一部分,作為對你帶來的其他中國人的補償;我從我那一半裡拿出一部分,作為對茹貝的補償,因為沒有她,我就結識不了你。"亞歷山大靠椅背坐著,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孫。"如果這兒的含金砂礦像我想像的那樣品位極高,一座城市肯定會拔地而起。你就成了當地商業的領軍人物,茹貝將擁有一座比'康斯特萬'好得多的旅館。如果僅僅是你我之間,孫,不存在我是否掌控這個註定要出現的定居點的問題。可是,如果前來創業的是一幫人--倘若你帶來的那些人都願意接受我的領導--定居點就要永遠置於我的控制之下。"

  "你把什麼都想好了。"孫輕聲說。

  "凡事三思而後行,我的朋友。考慮一下,好嗎?帶二十個人,不要女人。起初用不著都去淘金。按照法律,我必須首先在這塊土地上圍起圍欄,再建幾幢房子。幹完這些,就可以合法地、光明正大地幹我們自己想幹的事情。我們必須這樣做,因為那兒還有個當地的牧場主。這個人,會是個麻煩。"

  "耶穌基督!"這是茹貝的第一個反應。"你瘋了,亞歷山大?"

  "沒有,"他笑著說,"我心裡清楚著呢!孫來看過你,是嗎?"

  "是的。對於我們倆,這是老習慣了。"

  他們倚靠在馬廄柵欄門上,就像和亞歷山大那匹母馬打招呼。在這兒,沒有人聽得見他們談話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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