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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亞歷山大心裡想,加利福尼亞"淘金熱"最"熱"的時候,通往金礦的大路一定也是這般光景。眼前這道風景充滿美國風情!從四輪馬車、貨車到人們那副模樣都讓你覺得置身於美國邊疆城鎮。可是在悉尼,我碰到的每一個人都假裝自己是英國人--假裝得很不成功。真悲哀!這一套做法對"非英國人"沒有絲毫吸引力,因此,城裡人決心緊抱"階級意識"不放。

  希爾城和其他地方的兄弟城鎮一樣,坑坑窪窪、車轍很深的大街一到雨季就變成一片泥塘。簡陋的小木屋、棚屋、帳篷和別的地方也沒有兩樣。但是,小城有一座引人注目的紅磚教堂和另外一兩座磚木結構的建築物,包括一座稱之為皇家旅館的小樓。這兒的中國人很多,有的留著辮子,衣著打扮像苦力,有的則剪掉辮子,身穿英式西裝,頭戴硬圓頂禮帽。有幾家提供食宿的公寓由中國人經營。他們還經營幾家商店和飯館。

  天空下回蕩著熟悉的聲音:衝壓機震耳欲聾、連續不斷的撞擊聲,粉碎機刺耳的摩擦聲。這聲音從霍金斯山傳來,那兒便是礦脈"藏身之地"。山上,礦坑、機器的底座、鐵架隨處可見,亂無頭緒。偶然還可以看見一台蒸汽機,但是大多數礦主都用馬拉絞盤做動力。亞歷山大很快就斷定,這一帶缺水,那條淺淺的溪流是惟一可以利用的水源,不可能使用高壓軟管將金砂從礫石崖沖刷出來。至於樹木,人們告訴他,比鐵還硬。

  "這活兒太難幹了,費力不討好。"給他提供信息的人一言以蔽之。

  亞歷山大非常沮喪。他看了一眼皇家旅館,覺得那不是他的去處。離克拉克大街不遠,有一座小得多的旅館。環繞旅館的抹灰籬笆牆刷成淡粉色,屋頂蓋著波紋鐵皮,門前一條木板路,門楣上方搭著遮陽篷。院子裡有拴馬杆和飲馬的石槽。牌子上寫著幾個鮮紅的大字:康斯特萬旅館。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這兒就不錯。他把馬拴到木杆上,讓它飲水,然後向敞開著的前門走去。

  這個時辰,大多數希爾山人都在礦井忙著幹活兒,所以這個涼爽宜人、內部陳設十分高雅的旅館幾乎空無一人。放眼望去,旅館酒吧的紅杉木吧台沿側牆而立,除了在任何一個酒館都能看到的桌子、椅子之外,這間很大的屋子裡還擺著一架鋼琴。

  六個喝酒的人誰也沒有抬頭,也許因為他們都喝得太多了,懶得抬起頭看一眼新來的客人。吧台後面站著一個女人。

  "啊哈!"她得意洋洋地喊了起來。"來了個美國佬!"

  "不對,是個蘇格蘭人。"亞歷山大凝視著她說。

  這個女人確實值得一看。她個子很高,性感十足,緊身胸衣束縛之下,越發顯得腰如楊柳,低領紅緞子長裙裹不住凝脂般的雙乳,裸露出上半部迷人的乳溝。袖子緊貼雙臂,露出漂亮的肩膀。她脖子修長,下頜的輪廓十分清晰,一張臉美麗得銷魂奪魄。她朱唇豐潤,鼻子挺直,高顴骨,綠眼睛,額頭很寬。亞歷山大從來沒有想過,世界上會有真正的綠眼睛,可她的一雙眼睛的的確確像綠寶石或者橄欖石。那張迷人的笑臉周圍流瀉著金紅色的秀髮,宛如粉紅的黃金閃閃發光。

  "蘇格蘭人,"她說,"不過是一個在加利福尼亞生活過的蘇格蘭人。"

  "是的,幾年前在那兒待過。我叫亞歷山大·金羅斯。"

  "我叫茹貝·康斯特萬,這是……"她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朝四周比劃了一下,"我的地盤兒。"

  "你這兒有住處嗎?"

  "後面還有幾個房間,每晚的房費一英鎊,誰掏得起,誰就可以住。"她說,聲音有點刺耳,新南威爾士口音帶著明顯的英格蘭味兒。

  "我掏得起,康斯特萬太太。"

  "康斯特萬小姐,不過你還是叫我茹貝為好。人們都這樣叫我,除了星期日碰巧在教堂看見我的時候。那些宣講福音的人叫我斯卡裡特,不叫我茹貝①。"她嫣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面頰顯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飯錢也包括在那一英鎊裡嗎?茹貝。"

  "包括早餐和晚餐,不包括午餐。"她回轉身,看著吧臺上擺著的那一溜酒瓶。"你喝點兒什麼?我有家釀的啤酒,也有勁兒大的好酒。叫你亞力克斯,還是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事實上,我只想喝杯茶。"

  她睜大了一雙眼睛。"耶穌基督!你不是宣講福音的人,你是嗎?你不可能是。"

  "我是魔鬼的孩子,但也是一個節制能力很強的人。我難改的惡習不過是喜歡抽雪茄煙。"

  "我也一樣。"茹貝說。"瑪蒂爾達!朵拉!"她大聲喊道。

  兩個姑娘從酒吧後門走了進來。亞歷山大突然明白了康斯特萬旅館的主要功能之一。這兩個姑娘年輕、漂亮,看起來也很乾淨,但是,毫無疑問,她們是妓女。

  "什麼事兒?"瑪蒂爾達問,她皮膚較黑。

  "你來照料一下酒吧,好姑娘。朵拉,去讓山姆給金羅斯先生和我準備下午茶。"

  朵拉金髮碧眼,點了點頭,走了出去。瑪蒂爾達逕自照料酒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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