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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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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知道了,"她慢吞吞地說,"我確實知道了。從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不對勁兒。你的行為舉止和我認識的任何一個德拉蒙德都不一樣。"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鼓起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和獨立精神,說道:"事實上,你讓我想起魔鬼。你的鬍子和睫毛。我一開始就被你嚇壞了。" 聽了她的話,亞歷山大哈哈大笑起來。他似乎有點驚訝。"那麼,鬍子立刻剪掉。不過,眼睫毛就沒辦法了。至少這個孩子的父親是何許人也無可懷疑。" "那當然,亞歷山大。我跟你之前,沒有被任何人碰過。" 作為回答,他把她的右手舉到唇邊吻了吻,然後轉身離開那個房間。她上床睡覺的時候,他不在。那天夜裡,他一直沒有過來。伊麗莎白在黑暗中,大睜著一雙眼睛躺在床上抽泣。她對丈夫瞭解得越多,越覺得很難愛上他。他被他的過去而不是未來統治著。 二"亞歷山大大帝"的足跡 亞歷山大十五歲生日那天夜裡離家出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只帶了一塊麵包和一塊奶酪。他惟一還算不錯的衣服就是到教堂時穿的那套,別的衣服都破破爛爛,不值一帶。儘管他看起來不那麼壯實,但是父親在賦予他生命的同時也賦予他超乎別人的體力。所以,他不必停下來喘口氣,就跑了整整一夜。金羅斯鎮別的男孩子也有從家裡逃走的時候,不過跑不了多遠,離家一兩英里就被家長找到。亞歷山大覺得,在那些孩子們的心目之中,他們的前途、命運還沒有確定,而他的未來已成定局。黎明,當他停下腳步,彎腰從小溪喝水的時候,離金羅斯已經十七英里。如果他不能到愛丁堡讀大學,在那兒待下去還有什麼意義?讓他一輩子在紡格子呢的工廠裡幹活兒,還不如讓他去死。 他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來到格拉斯哥郊區--他不能讓自己朝愛丁堡的方向跑--希望找到一份工作。一路上,為了掙口飯吃,他給人家劈過柴,鋤過花園裡的雜草。這些活兒,他閉著眼睛也能幹。亞歷山大想得到的是一個工作機會,從中可以學到點什麼,一件不但需要蠻勁也需要知識的工作。他剛到格拉斯哥--英倫三島第三大城市--就如願以償。 那傢伙蹲在院子裡,將空氣壓縮到一個巨大的鑄鐵容器裡,煙囪冒著煙,圓鐵箍四周水蒸氣繚繞。一台蒸汽機!金羅斯麵粉加工廠有兩台蒸汽機,但是亞歷山大從來沒有看見過。即使他待在金羅斯,也不會有機會看到。在金羅斯,製造廠在當地的家族中都有嚴格的劃分。鄧肯和詹姆斯·德拉蒙德屬生產蘇格蘭格子呢的工廠,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孩子也只能是那裡的"臣民"。 而我,亞歷山大心裡想,將踏著與我同名的那位偉人的足跡,走進一個個未知的領域。 即使只有十五歲,亞歷山大也有自己行事的方式。迄今為止,除了已故的羅伯特·邁克格雷戈先生教導過他之外,誰也不曾教過他什麼,但是當他走進鑄造廠大院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新的目標。不是那個渾身污垢、往鍋爐烈火熊熊的肚子裡添煤的人。一個衣著整齊的人站在旁邊,一隻手拿著一塊破布,另外一隻手拿著一把扳手,但是什麼也沒做。 "對不起,先生。"亞歷山大滿臉堆笑,向那個閑著沒事幹的人說。 "什麼事兒?" "你在這兒做什麼工作?" 那人後來想,為什麼我沒有一腳把他踢出去,踢到大街上呢?那一刻,他揚了揚眉毛,朝亞歷山大笑了笑。"我是造鍋爐和蒸汽機的,老弟。我們這兒沒有足夠的製造鍋爐和蒸汽機的工匠。沒有,沒有。" "謝謝。"亞歷山大說,從那人身邊走過,走進鑄造廠一片嘈雜聲中。這座"煉獄"的一個角落,有一節木頭樓梯,通往一間安裝著玻璃窗的房子。從那兒望去,廠子裡的情況盡收眼底。這是經理的辦公室。亞歷山大一步四個臺階,跨過樓梯,咚咚咚地敲著房門。 "什麼事兒?"一個中年人打開門,問道。 他顯然是經理,穿著壓得平平整整的褲子,熨燙過的白襯衫,但是敞著領口,袖子卷得很高。是啊,這裡熱得人渾身無力,誰還注意是否衣冠不整呢? "我想學習怎樣造鍋爐,先生。學會造鍋爐之後,馬上學習造蒸汽機。我可以隨便在個什麼地方住下,沒有洗澡設備也能湊合,所以不需要多少工錢。"亞歷山大說,臉上又現出微笑。 "一先令一天,也就是說,一小時一便士,食鹽片劑隨便用。你叫什麼名字,小夥子?" "亞歷山大……"他差點兒說出"德拉蒙德"四個字,但是立刻改口說:"……金羅斯。" "金羅斯?和那座城市的名字一樣?" "對,一樣。" "我們正需要學徒工。我寧願要自己找上門的人,也不願意要被父親領著來找我的小夥子。我是康內爾先生,還有什麼問題隨便問。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定要先問,不要不懂裝懂。你什麼時候上工?小夥子。" "現在,"亞歷山大說,不過站在那兒沒動。"我有一個問題,康內爾先生。" "什麼問題?" "食鹽片劑是幹什麼用的?" "是在嘴裡含的。在這兒幹活兒的人流許多許多汗,有了食鹽片劑就可以及時補充鹽,就不會抽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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