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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向金羅斯先生告我的狀,"薩默斯太太憋了一肚子氣,向丈夫訴苦,"他就跟我大發雷霆!現在,玉搬到女教師的房間裡住去了,那些中國人也都開始乘車上下班。真丟人!"

  "有時候,瑪吉,你也是個傻瓜。"薩默斯說。

  薩默斯太太吸了吸鼻子,輕蔑地說:"你們都是些異教徒。金羅斯先生最壞!一邊和那個女人私通,一邊娶一個小得可以做他女兒的姑娘為妻!"

  "住嘴,你這個傻瓜!"薩默斯生氣地說。

  起初,伊麗莎白不知道該怎樣打發時間。和薩默斯太太發生爭執之後,她覺得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女人,總是設法躲著她。

  圖書室雖然藏書一萬五千冊,卻給不了她多少慰藉。那些書從地質學、工程學到金、銀、鐵、鋼,應有盡有,但是書裡的內容她都不感興趣。還有好幾個書架放著皮裝封面的各種報告。更多的架子上放著皮裝封面的新南威爾士法律。另外幾個架子上放著一套書名為《英格蘭哈爾斯波裡法》的叢書。什麼小說也沒有。他津津樂道的關於亞歷山大大帝、愷撒①和其他名人傳記,都是用希臘語、拉丁文、意大利語和法語寫的。亞歷山大一定受過高深的教育。不過她找到幾本經過簡寫的神話故事,一本吉布·愛德華②的《羅馬帝國的興衰史》,和一套《莎士比亞全集》。那些神話故事讀起來饒有趣味,別的書都很難懂。

  亞歷山大吩咐她,不要去聖安德烈教堂(那座有尖塔的紅磚英格蘭教堂)做禮拜,等在這兒住一段時間,實在覺得金羅斯城沒有她願意交往的人再說。她開始懷疑,他是有意把她和別人隔離起來,她註定要在山上孤零零一個人住著,就像她是一個不願意為人知道的秘密。

  不過,他沒有禁止她散步,伊麗莎白便出去溜達。起初活動範圍只限于周圍美麗的田野,後來就大著膽子往遠一點的地方走。她找到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順著小路走到礦井豎立的那台升降機,但是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地方,看一眼下面她尚未觀察到的活動情況。那以後,她開始探索森林的奧秘。她發現一個迷人的世界,那裡到處是花邊狀的蕨、生滿苔蘚的幽谷和參天古樹。古樹的樹幹有朱紅色、粉紅色、奶油色、淡藍色以及深淺不同的棕色。一群群非常美麗的鳥飛來飛去。鸚鵡的羽毛像天上的彩虹五光十色,一種小鳥發出令人難以捉摸的、銀鈴般的叫聲,還有的鳥兒歌聲比夜鶯還婉轉動聽。她屏住呼吸,看小袋鼠從一塊岩石跳到另一塊岩石,那情景仿佛一本活起來的圖畫書。

  最後,她又走了好長一段路,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看見一股清澈、湍急的溪水順著陡峭的山坡一路奔騰,墜入下面金羅斯樹木與鋼鐵的叢林。這種變化生動得令人毛骨悚然。一股清流從天堂般的仙境墜入山腳一堆堆礦渣、碎石、坑窪、土丘、壕溝,變成濁水,在一片醜陋中蔓延開來。

  "你找到了這股小瀑布。"耳邊響起亞歷山大的聲音。

  她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回轉身。"嚇死我了!"

  "蛇比我的聲音更可怕。當心點兒,伊麗莎白。這兒蛇很多。有的能把你毒死。"

  "哦,我知道這兒有蛇。玉告訴過我,還教我怎樣嚇跑毒蛇。你可以兩腳使勁跺地。"

  "那得你及時發現。"他走過來,站在她身邊。"山下就是人們為了找金子濫采濫挖的證據。"他說。"這是一種原始的工作方式。他們挖了兩年也沒有挖出一粒金砂。當然,我個人也應該為這種混亂負責。我來這兒還不到六個月,人們就傳說,我在阿波克羅比河這條小小的支流發現了金礦。"他伸出一隻手,扶著她的胳膊肘,讓她回轉身來。"走吧,去見見你的鋼琴教師。對不起,"順著原路往回走的時候,他說,"我沒有想到把那些我本應該知道你喜歡看的書帶來。我正忙著糾正一個生產上的錯誤。"

  "我必須學習彈鋼琴?"她問道。

  "如果你願意讓我高興,就得學。你願意讓我高興嗎?"

  我願意嗎?她心裡想。除了在床上,我幾乎看不見他,他甚至連飯都不在家裡吃。

  "當然願意。"她說。

  西奧多拉·詹金斯小姐有一點和玉相同。她們都是跟父親從一座金礦跑到另外一座金礦。湯姆·詹金斯因為過度飲酒死於肝功能衰竭。那時候,他在索法拉--土倫河畔一座金礦,撒手西天之後,留下相貌平平、膽小怕事的女兒,上無片瓦,下無寸草。起初,她在供膳食和住宿的公寓幹活兒,侍候客人吃飯,洗盤子,整理床鋪。工資不超過每天六便士,可以有個住處,有碗飯吃。因為她篤信宗教,教堂便成了她最大的安慰。牧師發現她風琴彈得很好之後,那兒更成了她的好去處。索法拉金礦倒閉之後,她流落到巴瑟斯特。康斯坦斯·丟伊看到她在《巴瑟斯特日報》登的廣告之後,就把她請到他們在丹利的家裡,教幾個女兒彈鋼琴。

  丟伊家最小的女兒到悉尼寄宿學校上學之後,詹金斯小姐只得再回巴瑟斯特,辛辛苦苦教鋼琴,還得給人家縫補衣衫。亞歷山大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便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每天給他妻子上一次鋼琴課,條件是在金羅斯給她一幢小房子,還給她一份可觀的薪水。詹金斯小姐滿口應承,自是千恩萬謝。

  她還不到三十歲,可是看起來足有四十。再加上衣服灰不溜秋,沒有色彩,風吹日曬,皮膚粗糙,臉上現出一條條細細的皺紋,越發顯老。她的音樂才能歸功於母親。她教她學習音樂,不論到哪座金礦,都要設法找架鋼琴讓西奧多拉練習。

  "我們到索法拉第二天,媽媽就死了,"詹金斯小姐說,"一年以後,爸爸也死了。"

  詹金斯小姐四處流浪的生活讓伊麗莎白浮想聯翩。亞歷山大娶她之前,她從來沒有到過離家五英里以外的地方。對於女人,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該有多麼艱難!詹金斯小姐對亞歷山大給她的這個機會自然萬分感激,而那欣喜之中又有多少辛酸!

  這天夜裡,她完全出於自願,鑽到丈夫懷裡,把頭貼在他的肩膀上。

  "謝謝你。"她輕聲說,吻了吻他的脖子。

  "謝我什麼?"他問道。

  "你對詹金斯小姐那麼好。我向你保證,一定把鋼琴學好。我至少能做到這一點。"

  "還有一件事情你也能為我做到。"

  "什麼事情?"

  "把睡袍脫了,肉挨著肉。"

  話說到這兒,伊麗莎白只好由他擺佈。"那事兒"做的次數已經很多了,她不會尷尬,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可是對於她,"肉挨著肉"並不覺得更快樂。然而,對於他,那個夜晚顯然是勝利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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