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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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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來回顛倒幾次,火車頭又到了前面。"他解釋道。"這個Z字形的構想非常聰明,促使政府最後下決心修一條穿越藍山的鐵路。其實藍山壓根兒就不是一座山。我們攀爬的是一片溝壑縱橫的高原。高原那頭,火車沿另外一條Z字形鐵路下'山'。如果藍山真是一座山,事情就簡單了。鐵路線可以穿峽越穀,遇有分水嶺就開鑿隧道。倘若那樣,幾十年前就可以開發西部廣袤、肥沃的田野了。新南威爾士種什麼都難活。澳大利亞別的殖民地也一樣。因此,當藍山終於被征服之後,征服者就不得不摒棄所有那些建立在歐洲基礎之上的理論了。" 看起來,我找到了一把打開我丈夫心靈大門的鑰匙--如果不是開啟靈魂的話,也是通往精神世界的鑰匙。他迷戀於機械、發動機、發明,不管談話對象是誰,都愛大談特談,教導你一番。 這裡的景色不但引人入勝,而且充滿奇異的風情。高原"急轉直下",突然變成幾百英尺高的斷崖。峽谷裡長滿稠密的、灰綠色的樹木,因為距離遙遠閃著藍幽幽的光。家鄉的松樹、山毛櫸、橡樹,以及其他熟悉的樹木,在這兒一棵也看不到。但是這些陌生的樹木自有其壯美之處。森林一望無際,僅此一點就比家鄉的林地更氣派。至於居民,她只看見沿鐵路線有幾座小村莊,通常有一座旅館或者一幢公寓與之相伴。 "只有土著人能在這裡生活。"亞歷山大說。一大片林中空地驀地將一條環繞著陡峭山崖的溪穀推到眼前,那景色真是美不勝收。"我們很快就要經過一條叫克拉舍斯的專用線。這條專用線沿線有許多採石場。那邊的谷底是儲藏量豐富的煤層。人們都說,不久的將來會開採這座煤礦。可是我覺得把煤從一千英尺的穀底運到地面,成本實在太高了。當然如果能用船把這兒的煤運到悉尼,要比使用拉特溝的煤便宜。把煤通過克拉倫斯Z字形鐵路運上去,非常困難。" 突然,他伸出手,在眼前畫了一條長長的弧線,仿佛囊括了整個世界。"伊麗莎白,你看!這是大地可以引以為榮的地質結構。山崖是三疊紀①早期的砂岩。砂岩下面是二疊紀煤系。煤系下面是泥盆紀和志留紀的花崗岩、葉岩、石灰石。北邊有些大山的山頂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玄武岩。那是第三紀的火山爆發之後,在三疊紀岩層上冷卻之後形成的岩石,現在已經逐漸銷蝕掉了。真是妙不可言!" 哦,他對什麼都充滿熱情!我怎樣才能過這樣一種生活呢?哪怕讓我只懂得他學識的萬分之一呢!我天生就是個渾噩無知的人。她對自己說。 下午四點,火車到達鮑溫菲爾斯。儘管最主要的城市是四十五英里開外的巴瑟斯特,這裡卻是鐵路線的終點。伊麗莎白匆匆忙忙去了一趟站台上的廁所,便被不耐煩的亞歷山大推上馬車。 "我想今天晚上趕到巴瑟斯特。"他解釋道。 八點鐘,他們到達巴瑟斯特旅館,伊麗莎白累得精疲力竭。可是第二天,天剛亮,亞歷山大就又把她推上馬車,讓車隊馬上出發。哦,又是一天漫長的旅行。她坐的那輛馬車打頭,亞歷山大騎一匹母馬,六輛四輪馬車裝著她的箱子、從萊德爾火車站裝運的貨物和那些寶貝炸藥。亞歷山大說,浩浩蕩蕩的車隊能嚇跑那些叢林土匪。 "叢林土匪?"她問道。 "就是攔路搶劫的強盜。因為政府無情地清剿,現在所剩無幾了。這兒過去是本·霍爾的地盤兒。他是個很有名的叢林大盜。就像他們之中大多數人一樣,這傢伙已經死了。" 這裡的懸崖被形狀更為"傳統的"山巒代替。這些山和蘇格蘭的山沒有兩樣,因為許多地方的樹木已經被砍伐。可是沒有石南花給荒涼的山嶺塗抹秋天的色彩,只有一叢叢稀疏的枯草留下點點棕色。坑坑窪窪的小路車轍很深,茫無目的地繞來繞去,避開一塊塊巨石、小河的河床,突然之間進入溪穀。伊麗莎白一路顛簸,在心裡不停地祈禱,金羅斯城不論地處何方,快快出現在眼前吧。 可是,直到日落時分,小路才終於穿過森林,進入開闊地,變成碎石鋪成的大路。大路兩邊出現一座座小木屋和帳篷。如果說,這之前看到的景色全然陌生的話,和金羅斯相比,簡直就算不了什麼。在她的想像之中,金羅斯應該是蘇格蘭那個金羅斯。可是眼前這座小城和她熟悉的那個鎮子迥然不同。小木屋和帳篷漸漸被更堅固的木房子或者環繞著抹灰籬笆牆的房子替代。這些房子的屋頂釘著波紋鐵皮,或者苫著用繩子串在一起、綁紮得非常結實的樹皮。人們散亂地居住在大路兩邊。但是有幾條小巷顯露出一座座木頭塔樓、從旁邊支撐建築物的柱子和工棚,那稀奇古怪的樣子很難讓人猜出派什麼用場。她只是覺得醜陋,醜陋,醜陋! 房屋變成店鋪。店鋪前面都用木頭柱子支起遮陽棚。這些遮陽棚一家和一家不同,而且互不相連,搭建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相互之間要勻稱,要有次序,或者有點美感。店鋪的牌子都很粗糙,手工繪畫書寫,只是告訴大家,這兒是洗衣店,那兒是提供客人膳宿的公寓、飯館、酒吧、煙店、鞋鋪、理髮館、雜貨店、診所、五金商店。 小城有兩座紅磚建築,一座是教堂,尖塔高聳,巍然屹立;另外一座是一幢二層樓房。上面一層遊廊裝飾著漂亮的鍛鐵"花邊"。這種"花邊"伊麗莎白在悉尼見過。波紋鐵皮做的遮陽棚用鐵柱子支撐著,柱子上的鍛鐵"花邊"更加精美。非常雅致的牌子上寫著:金羅斯飯店。 放眼望去,周圍連一棵樹也沒有。飯店外面站著一個女人,頭髮被熾熱的陽光映照成一團火。她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渾身散發出來的勇往直前、戰無不勝的氣勢,深深地吸引了伊麗莎白。她伸長脖子看著,直到女人從她視野裡消失。一個讓人難忘的形象,宛如硬幣上女王的頭像或者插圖裡的布羅德西婭。她似乎不無嘲諷地和亞歷山大打了個招呼,然後回轉身,朝和車隊相反的方向凝望著。只是這時,伊麗莎白才注意到,她叼著一支雪茄煙,像一條龍,吞雲吐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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