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呼喚 >


  伊麗莎白後來一邊喝茶一邊在心裡琢磨亞歷山大·金羅斯這個人。她認識到,偶然事件、流言蜚語、愚昧無知和偶像崇拜形成的印象實在靠不住。默裡牧師故意在孩子們學習《聖經》的屋子裡掛了一幅魔鬼的半身像,而這幅畫像和亞歷山大·金羅斯恰巧非常相像。這可真是他的不幸。默裡牧師掛這幅畫像的目的是嚇唬會眾中的孩子們,而且如願以償。"魔鬼"嘴唇很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眼珠很黑,勾勒得十分流暢的線條和綽綽黑影都透露著敵意。和那個魔鬼相比,亞歷山大·金羅斯只是缺兩隻角。

  常識告訴伊麗莎白,這純屬巧合。但是,與其說她是個成年女子,不如說她還是個孩子。就這樣,亞歷山大帶著一種對於伊麗莎白來說難以克服的心理障礙,走進她的生活。她從一開始就極力排斥他,一想到要和他結婚,就不寒而慄。很快嗎?啊,千萬不要現在就結!

  我怎麼能看著這雙魔鬼的眼睛,告訴它們的主人,他不是我想嫁的男人?她問自己。瑪麗對我說過,新婚之夜會發生什麼事情,儘管我已經知道,那事兒對於女人沒有快樂可言。離家的時候,默裡牧師清楚地告訴我,女人如果喜歡幹那事兒就和妓女沒有兩樣。上帝只讓丈夫快樂,女人是誘惑和邪惡之源。因此,男人如果沉湎于聲色口腹之樂,就應該責備女人。誘惑亞當的是夏娃。夏娃和毒蛇勾結,毒蛇就是化裝了的魔鬼。所以,女人的快樂都在孩子身上。瑪麗對她說,明智的妻子應該把新婚之夜發生的事情和丈夫這個人分開,在別的事情上,他是她的朋友。可是,我無法想像亞歷山大會成為我的朋友!看到他,我比看到默裡牧師還害怕。

  邁克塔維斯小姐說,撐裙箍現在已經不時興了,但是裙子還是寬鬆的時髦。這種裙子裡面有一層一層襯裙。伊麗莎白的襯裙異乎尋常地難看。都是用沒有漂白、也沒有裝飾的棉布做成。只有晚禮服是邁克塔維斯小姐親手設計的,但是,即使這件,伊麗莎白也能感覺到,女僕幫她穿的時候不以為然。

  幸虧靠煤氣燈照明的走廊光線昏暗,亞歷山大凝視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過,點了點頭,顯然表示贊許。今天晚上,他系白領結,穿燕尾服。這種男人的時尚她只在雜誌圖片上見過。如果有什麼區別的話,黑白兩色只是增加了他的冷酷,不過她還是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讓他領自己走進正等他們的升降機。

  走進大廳,她便越發明白,蘇格蘭的鄉村生活和邁克塔維斯小姐的局限性有多麼大。看見那些挽著男人們的胳膊在大廳裡走來走去的女人,深藍色塔夫綢長裙給她帶來的驕傲蕩然無存。她們裸露著手臂和肩膀,綢袍蓬鬆的褶邊和緞帶上的裝飾各不相同。一個個楊柳細腰,裙子收在後面高高隆起,層層疊疊的褶邊瀑布般流瀉下來,拖在身後,掃過地板。與之相配的手套超過胳膊肘子。髮髻高高地盤在頭頂,半裸的胸口寶石項鍊閃閃發光。

  兩個人走進餐廳的時候,屋子裡靜了下來。人們都回過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們。男人們滿臉嚴肅地朝亞歷山大點點頭,女人們懷著幾分得意注視著他們,然後開始竊竊私語。一個神氣活現的侍者把他們領到一張桌子跟前。桌子旁邊已經坐著兩個人。一個身穿她後來才知道叫作"晚禮服"的年長的男人和一個年紀大約四十歲的女人。女人的長袍和珠寶首飾都非常華貴。男人站起身鞠了一躬,女人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臉上掛著一絲凝固了的微笑,不笑的時候便又變得高深莫測。

  "伊麗莎白,這位是查爾斯·丟伊和他的妻子,康斯坦斯。"亞歷山大說。伊麗莎白在椅子上坐下,侍者退了下去。

  "親愛的,你真可愛。"丟伊先生說。

  "是可愛。"丟伊太太隨聲附和。

  "明天下午我們結婚的時候,查爾斯和康斯坦斯做我們的證婚人。"亞歷山大一邊說,一邊拿起菜單。"你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嗎?伊麗莎白。"

  "沒有,先生。"她說。

  "應該叫亞歷山大。"他輕聲糾正。

  "沒有,亞歷山大。"

  "因為我太瞭解你在家裡吃什麼了,我們就簡單點兒吧。霍金斯,"他對那位在旁邊走來走去的侍者說,"澆汁鮃魚,一份果汁冰糕,一份烤牛肉。德拉蒙德小姐那份要煮得透一點,我那份嫩一點。"

  "這兒的水裡沒有鰨魚,"丟伊太太說,"我們就只能用鮃魚來做。不過,你應該嘗嘗牡蠣。我冒昧地說一句,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牡蠣。"


學達書庫(xuoda.com)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