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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鋪一條通往碼頭的鐵路。"亞歷山大·金羅斯邊說邊把她推上一輛出租馬車,剛在她身邊坐下,又說,"你很熱吧?這也難怪,穿了那麼多衣服。"

  她鼓足勇氣,轉過頭端詳他那張臉。邁克塔維斯小姐說得沒錯兒,他談不上英俊,不過五官還算端正。他長得既不像德拉蒙德家族又不像默裡家族。很難相信他是她的第一代堂兄。但是,讓伊麗莎白不寒而慄的是,他竟然那麼像魔鬼。不但鬍子和唇髭像,眉毛也像--黑玉色,形如劍。一雙烏黑的眼睛深陷在黑色的睫毛裡,那麼黑,她幾乎分不清瞳孔和虹膜。

  他也打量著她,不過顯得有幾分冷漠。"我以為你和瓊一樣,也是金髮碧眼白皮膚呢。"他說。

  "我像默裡家的人。"

  亞歷山大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正如邁克塔維斯小姐所說,他的微笑很有魅力,可是伊麗莎白不為所動。"我也是,伊麗莎白。"他伸出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到明亮的陽光下。"可是你的眼睛非常特別。顏色很深,但不是棕色,也不是黑色。深藍色。這很好!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兒子比我們像蘇格蘭人的幾率更高。"

  他的觸摸讓她很不舒服,他還覥著臉說什麼"我們的兒子",更讓她心裡不得勁兒。於是,一旦覺得他不會生氣,她便把臉從他手指間轉開,凝視膝蓋上的錢包。

  出租馬車的馬拉著車,離開碼頭,吃力地走上山坡,走進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大城市。對於伊麗莎白那雙沒有經驗的眼睛,這座城市像愛丁堡一樣繁忙。馬拉四輪客車、單座兩輪馬車、輕便雙輪馬車、出租馬車、大車、運貨馬車、四輪馬車、公共馬車擁擠在狹窄的馬路上。馬路兩邊起初是普通的房屋,漸漸出現了一些商店。商店都搭著遮陽篷。遮陽篷伸向人行道,平添了一種異國風情。行人從大街上走過的時候,看不見櫥窗裡擺的東西,倒是個缺陷。

  "遮陽篷,"他說,仿佛一眼看透她的心思--這可是魔鬼的又一個特徵--"可以讓買東西的人下雨時不至於淋濕,太陽暴曬時有片陰涼。"

  伊麗莎白沒有答話。

  離開碼頭二十分鐘後,出租馬車拐進一條更為寬闊的大街。大街一側遠處有一座雜亂無序的公園。公園裡的草似乎都已經枯死。大街中間有兩根鐵軌。馬拉公共馬車在這裡以有軌列車的面目出現在人們眼前。車夫把馬車趕到一座高大的黃色砂岩建築物前面。建築物入口處環繞著幾根陶立克式柱子①。一個身穿漂亮制服的男人扶她走下馬車。他十分恭敬地朝亞歷山大鞠躬。亞歷山大往他手裡塞了一枚金幣之後,他越發畢恭畢敬。

  旅館令人難以置信的豪華。漂亮的樓梯給人印象非常深刻,紅色長毛絨帷幔隨處可見。大花瓶裡插著鮮豔的紅花。畫框、桌子和家具底座金光閃閃。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燈蠟燭照射出明亮的光。身穿制服的侍者把她的箱子提走,亞歷山大沒有領她走樓梯,而是向一個鑲著銅花邊的、巨大的、宛如鳥籠子的東西走去。另外一個穿制服、戴手套的侍者正在"籠子"口等他們。她和亞歷山大,還有那位侍者剛剛進去,"籠子"就搖晃了一下,顫動著向上升去。伊麗莎白既害怕又好奇,低頭看著留在下面越來越遠的大堂、樓層的"截面圖"、紅色的走廊。"鳥籠子"吱吱扭扭響著繼續上升。四樓、五樓、六樓,直到顫動著終於停下,讓他們出去。

  "你見過升降機嗎?伊麗莎白。"亞歷山大問,聽聲音,他顯得很開心。

  "升降機?"

  "在加利福尼亞,也叫電梯。是根據水力學原理--水壓,製造的。升降機是非常先進的東西。在悉尼,只有這家旅館有。不過,那些越蓋越高的商業大樓很快就會都裝上這玩意兒。這樣一來,住在裡面的人就用不著爬幾百級樓梯了。我喜歡住這家旅館就是因為它有升降機。住在最高層最好,不但空氣新鮮,景色優美,而且特別安靜。"他掏出鑰匙,打開一扇房門。"這是你的房間,伊麗莎白。"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金表,看了一眼,指了指大理石壁爐臺上放著的那個滴答作響的表,說,"女僕一會兒就來幫你取出箱子裡的東西。八點鐘以前,你可以洗澡,休息,換衣服準備吃晚飯。記住,穿晚禮服。"

  說完之後,他就消失在走廊裡。

  她覺得膝蓋發軟,不過不是因為亞歷山大的微笑,而是因為那麼奢華的房間!屋子裡的擺設都是淡綠色。一張寬大的有四根帷柱的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一張窄小的臥榻和沙發之間還有一個十字架。兩扇法國式的門通向陽臺。哦,他說得沒錯兒!眼前的景色簡直太美了!她長這麼大,還沒有上過比二層樓更高的地方。如果她能站在這麼高的地方看萊文湖和金羅斯城,那該多好。整個悉尼東部盡收眼底:炮艇停泊在港灣裡,許多排房屋,遠山、前灘都覆蓋著鬱鬱蔥蔥的樹木,從高處望去,真是世界上最壯麗的港口。可是新鮮空氣在哪兒呢?伊麗莎白敏感的鼻子並沒有聞見讓人神清氣爽的氣味,只有惡臭撲鼻而來。

  女僕敲敲門,端著一個託盤走了進來。託盤裡放著幾個小三明治和幾塊蛋糕。

  "先洗澡吧,德拉蒙德小姐。等你洗完,這層樓的大管家就燒好茶了。"女僕說,顯得氣度不凡。

  伊麗莎白發現床那邊那扇門和一間很大的浴室相通,浴室那邊還有一個女僕稱之為化粧室的房間,裡面擺著好幾面鏡子、好幾個櫥櫃和衣櫃。

  亞歷山大一定對女僕解釋過,這一切對他的未婚妻都很陌生。女僕面無表情,領她走進浴室,告訴她如何使用抽水馬桶,還把她拉到浴盆裡,幫她洗頭髮。好像對裸體女人她早已司空見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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