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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煉獄的觀念我是得自一個更聖潔的來源:聖格裡高裡。」傑羅姆嚴峻地說道。

  「很可能,」科隆納冷冷地說,「不過聖格裡高裡可不那麼講客氣,他是取自維吉爾。格裡高裡說,有些靈魂因火而得到淨化,有些因水而得到淨化,另一些人則因空氣而得到淨化。

  「而維吉爾說:

  「有些靈魂被懸在空中隨風飄蕩,

  另一些靈魂則浸在一條大河底下沖洗它們的罪惡,

  或讓其罪惡被火燒掉。』也許你以為教皇格裡高裡一世活在維吉爾之前,而維吉爾用詩句來表達他的思想吧。

  「然而,這理論本身還是來自東方,比柏拉圖時代古老得多;而柏拉圖時代又比格裡高裡時代古老得多。我們為死人祈禱的做法則是隨伊尼亞斯一道從亞洲傳來的。奧維德說,當他為安開西斯的靈魂禱告的時候,這習俗在意大利還顯得很新奇。

  「公正的拉提勒斯王伊尼亞斯,是作為這一

  禮拜式的倡導者將這一習俗帶到你們國家來的。』我看到人們在祭壇上查看過的『聖經占卜書』只不過是『維吉爾占卜書』的一種模仿。我們在教堂設置多個祭壇的做法也來源於異教。信奉一神教的猶太人在教堂裡只設一個祭壇。異教徒信奉多神教,便設有多個祭壇。在巴坦人的維納斯殿堂裡有上百個祭壇。薩比阿和圖裡均設有一百個祭壇。我們在聖彼得墳墓周圍設置那麼多祭壇以及成百個燭臺的做法同樣來自異教。人們在一百個祭壇邊徹夜禱告,並且奉獻聖火。我們什麼也沒有發明。哪怕在數量方面也是如此。我們心目中的魔鬼就是取材于潘神,連蹄帶角絲毫不差,只是被抹黑了而已,而這是因為我們不會畫畫。我們只會用一小點可憐的油漆或煤煙塗畫一些古代的神像。我們心目中的摩西實際上偷了安蒙的兩隻角。我們的沃夫岡則偷了薩特恩的一隻勾角。而早在聖彼得之前,傑納斯門神手裡就拿著天堂的鑰匙了。我們鑄造的真正意大利式的聖母和聖嬰像,都是希臘和羅馬愛神像的翻版。緊靠這個屋子的一個木雕像也是這種情況。這雕像被認為表現的是佐安教皇和據說是她在遊行當中生的一個嬰兒。嘿,真是些白癡!難道新生的嬰兒就會看起來有十三歲大嗎?但那男孩看起來真有那麼大。你說他到底是誰吧。是丘比特!丘比特!既然你指責我輕信,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在我看來,那位女教皇完全像神話裡的人物,是從泡沫裡長出來的,毫不真實,就像另一條街上被誤認為是她的一位女神,或你們所叫的聖巴丘、聖奎裡納或聖奧納克特,而聖奧納克特只是索納克特山發音的以訛傳訛。其不真實使人看起來也像一位名叫阿姆菲波羅斯的英國聖徒,因為他也不過是聖阿爾本所穿的披風發音上的愚蠢誤傳。其不真實同樣使人看起來像西班牙的那位聖徒聖維阿爾(St.Viar)。其實他墓碑上寫的是斯·維阿爾(S.Viar)。結果證明他不是什麼聖徒,而是善良的無名異教徒,一位『Praefectus Viarum』,或道路視察員。(但願他能返回這個世界,將我們基督世界裡的道路再來個異教化!)我們還可以說,這雕像就像貝納斯科的聖維隆尼卡一樣不真實,因為維隆尼卡只是這位聖徒帶進教堂的耶穌真實塑像Vera icon的發音維拉艾孔的愚蠢訛傳。可惜跟這同樣不真實的還有塑像的捐贈者以及科隆的一萬一千個殉道的聖女,因為傳說的聖女其實只有兩個。」

  克萊門特打斷他的話,問他是什麼意思。「您要知道,我曾經和那些見過她們遺骨的人談過話。」

  「怎麼?一萬一千個聖女會同時同地聚在一起嗎?你想想看吧,克萊門特,即使古代東方的一個大城市也不能同時聚集一萬一千個異教的聖女,更何況一個小小的西方城市!一萬一千個基督教聖女竟會聚集在一個信異教的小小城市,真是天大的笑話!我不喜歡人們把這麼荒誕的東西講給我聽。

  「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的,殉道者才兩個。一個是被人誤稱為不列顛公主的布立吞公主;另一個是她的侍女,名叫Onesimilla(溫納斯米拉)。這本是一個希臘名字Onesima(溫納斯瑪)的呢稱。有個傻瓜把它誤讀成undecim mille(恩德西姆米勒)。這下可就變成了一萬一千。讀音馬虎的舌頭結果找到了喜歡輕信謠傳的耳朵。一個傻瓜便造成了許許多多個傻瓜。想想看吧。一萬一千之多!傑羅姆,你不是指責我輕信嗎?你要我多讀聖徒行傳。是的,我讀過不少聖徒行傳。我發現這些聖徒行傳當中有許多親熱的異教朋友。書中最好的故事也是來自東方。人們都知道,早在教會把這些故事當做事實之前八百多年,它們就已經在波斯和阿拉伯流行了。至於說真正的西方故事,應該說,它們缺乏東方所具有的那種聽起來真實的特點。你以為我會那麼輕信,競相信聖艾達真把一個砍斷了的頭和軀幹接合在一起?真相信庫特伯特的屍體真能指引抬屍體的人到什麼地方去,什麼地方該停?真相信整個城市的人都被老鼠吃光,僅因為要懲罰一個叫哈托的人把窮人比做老鼠?真相信安琪兒腦門裡長有一個小小的角,而這是聖貝納斯科親眼看見並記錄下來的?而且明知聖貝納斯科根本不存在,卻會留給我們這個見聞,外加一條神奇的手帕?就我說來,我認為世界上最聖潔的婦女也總得本身先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才談得上有塊手帕或一隻誤把麒麟當做安琪兒的眼睛。你以為我真相信一對獅子會變成教堂的執事,幫助安東尼埋葬底比斯的保羅?真相信蘇格蘭的聖徒巴特利克真把山羊鬍子貼在某人子孫的嘴巴上,只因為這人曾經冒犯過他?真相信某些小偷偷了修院的公羊還想抵賴,聖波爾·德·裡昂便叫這公羊作證,而這公羊劇然馬上就在小偷的肚子裡叫了起來?難道你想叫我丟掉古代寫得挺高明的故事,而喜歡這樣一些老太婆式的吹牛?古人也喜歡圍繞動物進行一些虛構。不過他們的虛構合乎邏輯,而我們的虛構卻不合情理。你只消把埃非斯和他的獅子,或安德羅克裡斯和他的獅子跟安東尼和他的兩隻獅子比較一下就十分清楚了。異教徒寫的這兩隻獅子都幹了獅子從沒幹過的事,但所幹的事至少都合乎它們的性格。比如說,一個喉裡卡著根骨頭,或腳上插進一根刺的獅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人謙恭有禮。但安東尼的兩頭獅子可都是披著獅子皮的笨驢。什麼樣的動機會促使獅子想變成教堂執事呢?獅子要幹的事是把人咬死變成死屍,而不是掩埋死屍。」接著,他又歎口氣說:「我們的虛構比不上古人的虛構,就像我們的塑像比不上古人的塑像。其道理是一樣的。我們不像他們那樣研究自然。我們都是卑賤的模仿者。你相信聖徒列傳中所說的底比斯的保羅是世界上第一個隱士。他在地下生活了七年,而他的女兒是個女修院院長。早在摩西之前東方就有修士和隱士了。而古希臘、羅馬一直都有這兩種人存在。至於說聖方濟和他的雪球,應該說他只不過是模仿了代俄哲尼斯。這人曾裸體擁抱雪覆蓋著的神像。我們的模仿只不過是沒有詩意的蠢貨,只不過是一個猿猴模仿另一個猿猴——代俄哲尼斯在這點上又只不過是模仿了婆羅門僧和印度的裸體苦行僧。然而,這位聖方濟的弟子卻很可能用雪球砸我們,把我們趕出教會。你說說看,克萊門特,有什麼衣服比我們修士穿的衣服更好看呢?但你瞧,除開腰帶和聖帶來源於猶太族以外,全都來自奴馬·龐披利。至於我們那帶頭巾的披肩和白袍,則仍然保留著奴馬時代的名稱。大教堂教士穿的『毛皮衣』則來源於原始的異教徒。這是祭師們毛朝外穿著獸皮衣進行祭祀的原始時代留下的痕跡。傑羅姆,你得脫下你的黑長袍、腰帶和風帽,因為這三樣東西都來源於異教婦女的裝束。傑羅姆,你可以讓你的頭髮長得和押沙龍的一樣長,因為削髮的習俗也像綴斯神那樣起源於異教。」

  「考慮考慮你說的話吧,」傑羅姆嚴厲地說道,「我們都清楚是哪一年教會正式規定削髮的。」

  「但並不是教會的發明,傑羅姆。婆羅門僧早在這之前幾千年就削髮了。以後通過亞述人傳給埃及愛西斯的祭師,再傳給雅典城塞累彼斯的祭師。已故的教皇(願聖徒們保佑他)曾對我說,《聖經》前五卷講到上帝禁止利未人削髮。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是因為埃及的祭師們削髮之故。我相信教皇陛下。我並不是什麼《聖經》學者。和你傑羅姆同名的那位聖人的拉丁文,可是我不能逾越的一個障礙。上帝對我說,我對上帝說。對不起,神聖的傑羅姆,我能忍受許多東西,但我不能忍受您的拉丁文。我還是寧要《新約全書》!固然它不是色諾芬的希臘文,但畢竟是希臘文。而且它裡面還包含著一些異教的格言。要知道,聖保羅也並不像你一樣對這些異教格言表示反感。憑朱庇特發誓,每當異教徒說了句有道理的話,符合他的要求的時候,他肯定會採用它,並把它和《聖經》的文字永遠溶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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