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一六二


  正哭的時候,一個他決沒想到還會見到的人低下他那可親可敬的面孔向他微笑。原來他就是安塞姆神父。

  這善良的神父前晚剛來到這個修院。傑勒德馬上認出了他是誰,並向他叫道:「啊,安塞姆神父,您在朱利厄斯治了我受傷的軀體,現在請您在羅馬治治我受傷的靈魂吧!可惜您辦不到。」

  安塞姆坐在床邊,將一隻溫柔的手放在他頭上,先用一兩句安慰話使他平靜下來。

  然後,他親切而嚴肅地開導他(因為他事先已經知道傑勒德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使他意識到自己有罪,從而敦促他懺悔,並感激上帝以他的神威挫敗了他的意志,拯救了他的靈魂。

  「孩子,聽我說吧。你首先要好好清除掉你心中的包袱。」

  「唉,神父,」傑勒德說道,「在朱利厄斯的時候我辦得到。那時我還純真。但現在我已經是個不敬神的怪物。我真不敢再向您懺悔。」

  「為什麼不能呢,我的孩子?你以為我年輕的時候就沒有冒犯過上帝,而且罪過不輕嗎?你不知道我的罪有多重!聽我說吧,你這包袱沉重的不幸者,快把你的悲哀傾吐出來,把你的罪過全坦白出來,什麼也別保留!切莫被隱諱的罪過把你壓碎。」

  傑勒德馬上跪在安塞姆神父的身邊,一邊悔恨地歎氣呻吟,一邊坦白自己的罪過。

  「你的罪過不小,」安塞姆說道,「但對你的誘惑也大得可怕。我得和院長商量商量。」

  好心的安塞姆吻了他的額頭之後便走出去找院長,就他悔罪的問題和他進行商量。說也奇怪,傑勒德已經能夠做禱告了。

  於是他全心全意地做禱告。

  這顆不平凡的心靈目前經歷著的這個階段可以一言以蔽之——懺悔罪過。

  他帶著恐懼和憎惡的心精竭力想擺脫塵世,熱切地要求留在寺院。對於他這個修院教養大的人說來,這就像受傷和疲憊的鳥兒飛回自己溫柔的鳥窩一樣自然。

  通過禱告、苦行、冥思和虔誠的讀經,他度過了他人教的考驗期。

  克莉麗婭公主的奸細回去向她報告,說傑勒德肯定是死了。至於怎麼死的,目前還不清楚。

  她像是挨了一記悶棍。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當她終於能喘過氣來說話的時候,她便哀歎自己倒黴的命運,恨自己不該有這麼多聽話的工具。「這麼快呀,」她歎息著說道,「瞧這些魔鬼幹壞事多麼快當。他們趁我們脾氣發作的時候來見我們,用他們可以收買的匕首來勾引我們,然後幹出要不是他們我們絕對不會想到的殺人勾當。」

  還不到幾個小時,她對傑勒德的惻隱之心和對刺客的仇恨就上升到高溫發熱的程度。不過對於這個白癡說來,高溫也就是常溫。

  「可憐的傑勒德!我無法使你起死回生。不過,那卑鄙地殺害了你的人也休想活下去。」

  她指使一些武裝人員埋伏好,成天處於警戒狀態,準備等洛多維科來領賞錢的時候,就在前室對他搞個突然襲擊,把他砍成碎塊。

  「先擊他的頭部,」她說道,「因為他身上穿有隱蔽的鎧甲。要是讓他活著走開,你們就得拿自己的腦袋來抵罪。」

  她一邊坐著為受害者哭泣,一邊又牽著殺人機器的拉線準備殺死另一個人,只因為他充當她的工具殺死了前一個人。

  第七十章

  新人教的傑勒德對自己施加的一個贖罪行動就是親切地接待洛多維科,儘管暗中總有一種和滑溜溜的蛇打交道似的噁心感覺。

  他的這種自我克制得到了再好不過的收穫。也如同大多數合乎理性的自我懲罰那樣,這種自我克制很快就不再成為懲罰。這刺客一生就救過傑勒德一個人。他凝望著傑勒德時所表現出的驕傲自滿,也許一開始時顯得既荒謬又動人。然而,不管怎麼說,一個心靈打開了一扇通向善良的門窗確是一樁了不起的事。通過這個門窗,好事就會接踵而來。既然那刺客感到拯救人的生命這樣令人幸福,自然他就對奪走人的生命感到厭惡,進而感到悔恨,最後竟產生出某種類似悔罪的感情。特麗莎也通過恐嚇的方式來促成他的轉變。她恐嚇他說,除非他同意過一種誠實的生活,否則她就要和他離婚。修院中好心的神父也同樣走來幫他一把。他們把洛多維科和特麗莎由海路送到萊亨,因為特麗莎在萊亨有些朋友。洛多維科在萊亨定居下來,由刺客改行做搬運工。

  起先他感到這工作非常枯燥,並且公開這樣講。

  我想,這種跑腿費勁的枯燥生活,總比被克莉麗婭公主的奴僕碎屍萬段時獲得的短暫刺激要好一些。洛多維科沒料到,流亡他鄉卻使他這非自覺悔罪者僥倖避免了慘遭殺害的殘酷命運。由於復仇計劃受挫,公主開始鬧情緒,最後陷入了一種深沉的抑鬱。她遣走了她原來的懺悔師,請來一位以虔敬聞名的新懺悔師。她向他坦白了她所謂的傷心事。這位新懺悔師正是傑羅姆修士。有幸能落到傑羅姆修士的手上,對她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他嚴峻地聽完她的坦白之後,便抓住她的要害,像對待一個做飯的丫環那樣,毫不客氣地叫她擺脫妄想。如果說這要求嚴格的修士在履行責任時威武不屈,那他的確是當之無愧。他就像毫不畏懼海洋那樣,絲毫不畏懼王公貴族的憤怒。這回,他也只用了電閃雷鳴般的短短幾句話告訴她,她是罪人中的罪人。

  「你是個魔鬼,你用金錢誘使一個人殺死他的同類,然後又受到自尊心的蒙蔽,不但不責怪懲罰自己,反而企圖將犯罪的人殺掉。老實說,他的罪過還沒有你的嚴重。」

  起先她還表示抗議,說她沒有接受懺悔師譴責的習慣。但他制伏了她。他以教會今後的懲罰對她進行威脅,從而扯掉蒙著她眼睛的障翳。他聲色俱厲地向她講清道理,壓得她抬不起頭來,最後終於跪在地上,帶著悔恨和恐懼的心情拜倒在這位高大的、半尼其式的傳道士腳下。

  「啊,神父,可憐可憐一個倒黴的脆弱女子,幫我拯救拯救我有罪的靈魂吧。好神父,我是因為缺少您這樣的思想上的忠告才迷路的。我就像剛從夢中驚醒一樣。」

  「摘掉你的珠寶吧。」傑羅姆修士嚴峻地說道。

  「遵命,遵命。」

  「脫掉你穿的綢衣,穿上比你最微賤的僕人穿的還要樸素的服裝,馬上到洛雷托去。」

  「遵命。」公主低聲說道。

  「不能穿皮鞋,只能穿涼鞋。」

  「是,神父。」

  「為來往的朝聖者洗腳。對那些聖潔的遊行修士講述你的罪過,按他們的勸告去做。」

  「啊,神父,讓我戴上我的面具吧。」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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