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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見你們的鬼!我可能要傷透腦筋,猜到世界的末日也猜不出。哎呀,我的刀呢?」

  傑勒德的女伴說:「你去問台伯河吧!先生,你最好的辦法就是重來一遍。簡單說來,就是你再去戳戳那些非洲水牛,直到你的心靈得到解謎的啟示為止。這樣,你就會像律師登天堂,水牛逆台伯河走那樣,一步步搞清這個問題。」

  這時有個騎士發表他的高見,說剛才講話的這位小姐,她的美麗超過了夏娃所有的女兒,她的聰明也超過了亞當所有的兒子。

  聽到這恭維話以及人們的一片讚揚聲,彼埃特羅·范魯其的表現很特別。這位先生已經不再瞠目結舌地發呆,而是像條蛇一樣蜷曲著身子坐在一條板凳上,捂住嘴巴,十分滑稽地閃爍著兩隻明亮的眼睛盯著那個女人。

  但他似乎並沒有使她感到有趣或好玩。她那美麗的眼睛和眼睫毛有時也若無其事地掃他一眼,但很看不出對待他的態度跟對待他所坐的板凳或別的什麼東西的態度有所不同。

  這時,這夥人的一致讚揚遭到了短時間的阻撓。

  騎士們對傑勒德女伴獻的殷勤使得船上別的女士都很反感。她們開始用聽得見的小聲音把她說得一錢不值。

  那漂亮的姑娘表明,她雖然美麗過人,卻缺乏女性的手腕。她不像一個正派女人那樣通過男人來進行報復,而是讓自己偷聽了別人的話,公開向貶低她的人進行報復。

  「你們當中沒有一個具有自然的膚色。瞧,」她粗魯地指著一個女人的臉說道,「這是一種每個商店都買得到的姿色。這兒是鉛白,這兒是銻黑,這兒是紫紅,反正我都認得出這些化妝品。上帝保佑你們。我也天天用這些化妝品——但對不起,不是用在我的臉上。」這時范魯其的眼睛幾乎眨得看不見了。

  「瞧,你們的嘴唇塗著胭脂,連你們額上的青筋也抹上了顏色。只消用濕毛巾一擦,你們的姿色就全不在了。你們滿頭粗糙的黑頭發就像根馬尾巴,塗上藥物染上色好叫人看來像亞麻絲。再說,你們的體形也像你們的頭和臉孔一樣假。我想你們的心也是一個樣。瞧你們用棉花墊高的胸脯吧。瞧你們為了抬高矮小的身材而穿的木高跟鞋吧。這都是用來騙人的。你們都是些皮包骨頭的矮子,靠棉花墊厚,靠高跟鞋墊高成為肥胖的巨人。哈,我們的女士們,關於你們,常言說得好:粗如圓木,紅如豬肝,白如石灰。」

  她這一說,馬上引起了針鋒相對的回擊。「滾吧,你這俗裡俗氣的癩蛤蟆,你把什麼都講給男人聽。你粗糙的紅臉是你天生,你那一小把非洲式的頭髮也是你天生,不過誰墊得更厲害呢?嘿,你長得就像個生火用的煤鏟。」

  「你這壞女人,你只會說謊話。」

  「瞧這教養好的年輕人吧!傑勒德先生,你是在哪兒把她撿來的?」

  「別說了,馬西啞,」傑勒德被尖厲的女高音從陰鬱的沉思中驚醒過來,「別那麼無禮!你要知道,墳墓曾經埋葬過比你更漂亮的美人,早晚它也會把你的美麗埋葬掉的。」

  「是她們先無禮。」馬西婭生氣地說道。

  「那你就第一個住嘴吧。」

  「我得聽從你的要求,我的朋友。」接著她向傑勒德耳語道,「我只是想使你笑一笑。我看你心不在焉,很發愁。你自己可以判斷判斷,看我是否在乎這些小傻瓜的挖苦和那些大傻瓜的愛慕吧。親愛的傑勒德,我就算是她們說我的那樣,行嗎?你不應當這麼發愁。」傑勒德搖搖頭,又深深地歎了口氣。他被這年輕女人誠摯的腔調所感動,就像主人撫摸著愛犬似的用手撫摸著她那烏黑的鬈髮。

  這時,一條順流緩緩而下的畫肪被他們船的纖索一下子纏住了,因為台伯河在這裡有一個急彎。他們的船跑到了河中央,而那畫肪被夾在它和河岸之間。畫舫裡有個十分美麗的貴族小姐,坐在華蓋下面,後面站著一些獻殷勤的公子哥兒和僕役。

  船一停,傑勒德便抬起頭來望望。那小姐正是克莉麗婭公主。

  他的臉刷地一下通紅,馬上把手從馬西婭頭上縮了回來。

  馬西婭臉上充滿了讚美的表情。「啊哈,女士們,」她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兒倒是有個配得上和我比一比的美人。她那兩個臉頰才是天然的姿色——像我的一樣。」

  「住嘴,娃娃!住嘴!」傑勒德說道,「對待貴人別太隨便。」

  「怕什麼,她聽不見我說什麼。啊,傑勒德,多麼漂亮的美人呀!」

  有兩個婦女把頭湊在一起嘀咕了好一陣子,一邊不時望望馬西婭。

  其中一個對她打著招呼。

  「小姐,你喜歡杏仁嗎?」

  說話的人膝頭上堆滿了杏仁。

  「是的,我很喜歡,要是我能搞到的話。」馬西婭有點不快地說道,眼裡露出掩飾不住的欲望看著杏仁,「不過,我看你是捨不得給我的。」

  「你完全錯了,」另一個說道,「喂,接著!」

  忽然,她把滿滿一把杏仁扔到了馬西婭的膝頭上。

  馬西婭表現出一種無法抗拒的本能,立刻把兩個膝頭並擾起來。

  「啊哈!我的小夥子,你露馬腳了。」那拋杏仁的女人說道,「原來你是個男人,或者男娃娃。一個女人接乾果的時候,總是分開膝頭,好讓它們落在裙子裡,而男人總是併攏膝頭,惟恐它們從兩個褲腿中間掉下去。你坦白坦白,以前從沒穿過裙子吧?」

  「親愛的,再給一把,我就告訴你。」

  「瞧!我就說他長得太英俊,不像個女人。」

  「傑勒德先生,他們認出我了。」那相公不慌不忙地嗑著杏仁說道。

  浪子們都發誓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大夥用排炮般的一隻只眼睛瞪著那位仙女。但范魯其插嘴發表了他的看法。他提醒目瞪口呆的人注意最近的一場爭論。參加爭論的人以蠢人中少有的一致性嘲笑傑勒德和他本人,因為他們說,在真正的藝術家的眼裡看來,男人和女人一樣美麗。

  「你們是怎麼搞的?這是我的童僕安德裡亞嘛,而你們一直愛得他五體投地。哈!哈!不過,小姐們,當他教訓你們,當面挖苦你們的銻黑、鉛白、紫紅時,我真想笑破肚皮。他背熟了我所有顏料的名稱。哈哈!嘿嘿!呵!」

  「這小騙子!把他扔進水裡狠狠問他一下。」

  「先生們,我犯了什麼過錯?」安德裡亞驚慌地叫道,頓時失去了臉上的桃色。

  然而女人們都聚在他周圍,發誓說誰也休想動他一根毫毛。

  「真是個乖娃娃!他那可愛的調皮神氣配他是再好不過了。」

  「啊,多美的眼睛和牙齒!」

  「多美的眉毛和頭髮!」

  「多美的鼻子!」

  「還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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