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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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遺憾。我原想把一封荷蘭的來信給你帶過來讓你高興高興。」 「一封信?給我的信?在哪兒?是怎麼送來的?誰送來的?你說呀,我的好太太!」 「一個外鄉人,是個畫家,臉孔紅紅的,洋裡洋氣的名字。我想是叫安塞爾明吧。」 「漢斯·梅姆林!是我的一個朋友。上帝祝福他!」 「對了,就是這個,安塞爾明。他幾乎不會講一句意大利話,但他很聰明,能講出你的名字。他把信拿出來,又是點頭又是微笑,我也是又點頭,又微笑,並給了他一品脫的酒喝,而他一口氣就喝光了,就像只不過是吞了一匙子。」 「這就是漢斯,老實的漢斯了。啊,太太,我今天真走運。不過這是理所應當的。我可以大膽地告訴你,我剛剛為了親愛的瑪格麗特戰勝了一個極大的誘惑。」 「她是誰?」 「不,我寧可讓人割掉我的舌頭,也不肯把她的名字洩露出來。不過,這的確是個誘惑。感激之情想把我拉上邪路,天仙般的美麗也想把我拉上邪路,再加上咒駡、譴責。而最難抵擋的是那習慣於命令別人的眼睛裡落下來的溫柔的眼淚。肯定是哪個聖徒幫助了我。很可能是聖安東尼。不過我的獎賞已經近在眼前了。」 「是這樣,小夥子。它就在我的荷包裡。出來吧,傑勒德的獎賞。」說著她從寬大的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傑勒德伸過手去接著她的脖子擁抱她。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說道,「也是我再生的母親,我要把它念給你聽。」 「好,你念,你念。」 「哎呀!這不是瑪格麗特寫的,不是她的筆跡。」說著他把信轉過來。 「真沒想到。不過,她的信也許就夾在裡面。姑娘們總是喜歡把情書用別人的筆跡掩蓋起來。」 「不錯,就是這麼回事。這是誰的筆跡?肯定我見過。我想這大概是我親愛的朋友范·艾克女士的筆跡。那麼瑪格麗特的信一定是夾在裡面。」他把信封拆開。「不對,這全是用一種筆跡寫的。『傑勒德,我親愛的兒子,』(就我所記得的,她過去從來沒有這樣叫過我)『這封信是一個惟願給你帶去好消息的老年人寫的,但不幸的是給你帶去的只是沉痛的噩耗。我不得不告訴你,瑪格麗特·布蘭特上星期四晚上在我的懷中去世。』(這個昏庸的老婦人是什麼意思?)『她最後講的一句話就是傑勒德三個字。她說:『請你告訴他,我臨終的時刻曾為他祈禱,請他也為我祈禱。』她死時沒有什麼痛苦。她的埋葬是我親自照料的,因為她的父親無能為力。這你以後會知道的。暫時就寫到這兒了。你心情悲痛的,愛你的朋友和僕人 瑪格麗特·范·艾克』 「一點不錯。這的確是她的簽名。你的看法如何,太太?」傑勒德發出刺耳的笑聲叫道,「這真是遠從家鄉送給我這可憐人的一封美妙的信。不過,我得責怪賴克特·海恩斯哄這老婦人幹了這麼件好事。至於說那位老婦人麼,她老朽了,頭發昏了,已經八十歲了。啊!我的心呀,我快問得喘不過氣來了。不管怎麼說,人們應當把她鎖在房裡,或把她的手捆起來。你們說吧,說這信是寄給了一個傻瓜,說我竟然白癡到相信這是事實。你知道我該怎麼辦嗎?我會跑到羅馬最高的教堂塔樓頂上,一邊咒駡上蒼一邊跳樓自殺。女人!女人!你在這兒幹什麼?」說著他粗暴地抓住房東太太的肩膀。「你哭哭啼啼幹什麼?」他叫喊道,完全不像他原來的聲音,而像烏鴉那洋又響又粗啞,「難道你想用你的眼淚把我燙死嗎?她相信這個。她相信這個。唉!唉!唉!唉——這麼說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上帝啊。」 那可憐的女人歎著氣,搖晃著身子。 「為什麼上帝一定要安排我嘻笑著遞給你那封信呢?我真恨不得自殺算了。死是不饒人的,」她啜泣著說,「死是不饒人的。」 傑勒德搖晃著走過去靠在窗臺上。「但上帝是主宰生死的,」他呻吟道,「要不然就是他們對我說了謊。我擔心根本不存在什麼上帝。聖徒也不過是些死人骨頭。而魔鬼才是世界的主宰者。我美麗的瑪格麗特,我甜蜜的。親愛的瑪格麗特。你是最好的女兒!最忠實的愛人!你是荷蘭的驕傲,全世界的心肝寶貝!這是撒謊。那壞蛋漢斯在哪兒?我要走遍全城找他。我要讓他把這殺人不見血的謊言一口口給我吞下去。」 他抓起帽子跑了出去,在街上狂亂地奔跑了許多小時。 黃昏的時候,他帶著鬼一樣蒼白的臉色走了回來。他沒有找到梅姆林。不過,他那可憐的心靈已經逐漸理解到房東太太說的那句簡單而質樸的話:死是不饒人的。 他彎著腰爬進他的房裡,虛弱得像個老人,拒絕吃任何東西。他也不想說話,只是坐著,臉色蒼白,眼睛瞪得大大地呆望著,不時喃喃地說道:「上帝是不存在的。」 一方面為他的緣故,一方面也為她自己的緣故(因為他看上去就像個無所顧忌的絕望的瘋子),房東太太跑去找她的姑媽。 那好心的太太趕來以後,兩個女人在一起感到勇敢了一些,分別坐在傑勒德的兩邊,試圖用親切的安慰話來寬慰他。但他根本沒注意到她們,就像沒注意到她們坐的椅子一樣。這時,那年輕一些的房東太太拿來一個十字架,舉在他面前來給她幫忙。「聖母瑪利亞呀,安慰安慰他吧。」她們歎息著說道。但他怒目而視地坐著,根本聽不進任何外界的聲音。 突然,他不由分說地跳了起來,一邊咒駡,一邊粗暴地把十字架推開,往門口沖了過去。兩個可憐的女人尖叫起來。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走到門邊,她們就覺得有個什麼東西抓著他的頭髮把他直往上提,然後使他像個陀螺似的直打轉。他伸著兩手轉了兩圈,便像根木頭似的跌在地板上,鮮血從他的鼻孔和耳朵裡淌了出來。 第六十二章 傑勒德雖然恢復了知覺,但又重新陷入了絕望。 第二天,他腦子昏迷發熱。他那褐色的女人般的長髮攤在近旁一張桌子上。 很快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的更嚴重的症候。 到了第五天,他的醫生告辭而去,認為他已經沒有希望。 當天日落時分,他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有些人說,他醒來之後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有個意見頗有分量的街坊老太太(從前是個職業護士)卻說他還年輕,只要能睡上十二個小時,還可能得救。 聽到這麼一說,房東太太便請閒人都退出病房,留下她一個人看護。她向聖母許願,他每睡一個小時她就向聖母奉送一支蠟燭。 他睡了十二個小時。 那善良的女房東高興極了。她跪下來感謝聖母。 他睡了二十四個小時。 那仁慈的護士開始感到一些疑慮。當他睡足三十個小時的時候,她派人去叫那懂醫道的婦人。 「睡了三十個小時了!我們該叫醒他嗎?」 請來的那個女人仔細地觀察了他一陣。 「他的呼吸均勻,手心濕潤。我知道有學問的醫生肯定會叫醒他,看看他的舌頭,但並不見得能瞭解到更多的情況。但我們女人應該懂得,最好還是聽其自然。你們什麼時候聽說過睡眠會損害受折磨的大腦和破碎的心靈呢?」 他已睡了四十八小時。這時,消息傳了出去,她們很費了些勁才把好奇的人擋在門外。只有科隆納修士和他的朋友,那大高個的傑羅姆修士被放了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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