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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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確很使人動心。但她只是個僕人,我不免對此感到反感,『不行,不行。』我說道。但她硬說我拒絕是錯誤的。『這是驕傲不得當嘛。窮人應當互相幫助。不然,世界上誰還能互相幫助?』我說要是我能做點什麼作為報答就好了,白白贈送可不行;我對她已經是感恩不盡了。我能代她寫封信嗎?她說不必,因為『他』就在這個屋子裡。我能畫她的像,從而掙我的錢嗎?她說:『怎麼,你能畫像嗎?』我告訴她我可以試試。她的服裝很適合畫像。於是她急於要我給她畫張像,好送給她的情郎。我讓她站在一個很有利的受光的角度,很快就畫了兩張素描像。其中一張我寄給你。這張我利用零星時間上了色彩。另一張我畫得很潦草,只是良心有愧地塗了一陣。願上帝原諒我,但時間的確也太倉促。可憐的鄉下佬,他們也不懂得好壞,倒感到非常驕傲、快活。兩人都按他們鄉下人的方式吻了我。原來,那幫工的就是她的情郎。他們向我道別,祝上帝保佑我。我便動身朝萊茵河的方向走去。」 這時,瑪格麗特暫停讀信,將彩色畫遞給丹尼斯拿去傳看。母女二人很感興趣地仔細看著這張畫,因為畫中姑娘的裝束在某些方面不同于荷蘭女僕的裝束。她的頭髮是包在一個緊的亞麻布發袋裡。一塊黃色的半頭巾蓋住了頭部和兩隻耳朵,但伸出一個長方形的巾尖,墜在前額的中央。她穿著紅的長袖外裙,前面褶裙很高。底下穿的是綠色裙子,一個紅皮大錢包吊在裙子上面。腳上穿的是紅襪子、黃皮鞋,式樣新穎,超越了當時那個時代,因為皮鞋是低跟。方頭,鞋帶是繞過腳背再用鞋扣扣緊。這種系鞋帶的鞋扣十分少見,也許還是未來出現的鑽石形鞋扣的雛型。 瑪格麗特繼續讀道: 「我是怎樣每走一步都想念著我的丹尼斯啊!我經常坐在路當中痛苦地呻吟。那天下午,我碰巧來到兩條道路的交叉口,因乏地坐了下來,頭腦沉重,心也沉重,想到了不幸的愛人、失去的朋友,也想到了特爾哥的老家。家裡的親人曾經那麼喜愛我,如今喜愛卻變成了憎恨。」 凱瑟琳:「天哪,他竟會這樣想!」 伊萊:「噓,老婆子!」 「我經常大聲歎息。當我這麼唉聲歎氣的時候,有個傢伙像只鳥兒似的在那邊路上歡唱起來。『好,你就哪哪叫吧,』我傷心地哭道,『反正你沒失去愛人、朋友,沒失去自己的老家,沒失去母親的微笑,也沒失去身上的每一文錢。』最後他唱得那麼高興,我不得不生氣地跳了起來,拔腿就走,好避開他那刺耳的歡唱聲。但在我離開之前,我往路上掃了一眼,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能使得一個人在這令人厭倦的世界上顯得如此輕鬆愉快。瞧!那唱歌的人原來是個殘廢的駝背,眼睛上系著一塊帶血的繃帶,兩條腿齊膝部完全被鋸斷。」 「嘻!嘻!嘻!嘻!嘻!」西布蘭特格格地笑了起來。 瑪格麗特的眼睛憤怒地閃著光。她開始把信疊起來。 「別這樣,姑娘,」伊萊說道,「別理他!你這不像人樣的狗崽子,你膽敢再笑,我就把你攆出去。」 「喂,西布蘭特,這有什麼可嘲笑的呢?」凱瑟琳較溫和地抗議道,「我們的凱特不也殘廢了嗎?但她不也是我們當中最知足的人,並且在痛苦的間歇當中能像只山鳥那樣歌唱嗎?不過,我也和你一樣糟糕。姑娘,你繼續念吧。求你用值得一聽的東西來堵塞我們的無聊話吧。」 「『那麼,』我說道,『這種樂天派是可能的咯?』接著我責備自己說,『傑勒德,伊萊之子呀,你既有青春又有健康,反倒哀歎自己的命運。而這大自然創造出來的殘廢,卻拄著拐棍,像只畫眉那樣歌唱上帝的善良。想想看,你做得對嗎?』」 凱瑟琳:「你瞧,他說得多好。」 伊萊:「住嘴!老婆子,住嘴!」 「每次他看見我,他就停止歌唱,馬上跛著腳走上來哼道:『看在上帝的分上,發發慈悲吧。親愛的老爺,發發慈悲吧。』聲音裡帶著一種風吹過鑰匙孔般的淒涼的嗚咽聲。『唉呀,可憐人,』我說道,『慈悲在我的心裡,但不在我的錢包裡。我像你一樣貧窮。』他不相信我的話。為了感動我,他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個潰爛的傷口說:『雖然我已經是一個不幸的殘廢,但很可能我還會失去這只眼睛。你瞧。』我看到他指給我看的傷口,並為他的不幸沉痛地哼了一聲。作為辯解,我告訴他我如何被人搶走了最後一枚銅板。聽這一說,他頓時停止了嗚咽,用一個男子漢的粗大聲音說道:『那麼我得休息一會。喂,小夥子,你拉拉這根皮帶吧。嘿,別害怕!』我一拉,忽然從他背上掉下兩隻結實的腿,半個駝背也化為烏有,眼睛上的傷口並不比繃帶更深。」 「啊!」瑪格麗特的聽眾一齊吃驚地叫道。 「看到我很驚奇,他當著我的面大笑起來,說我簡直值不得他欺哄,並表示願對我提供保護。『你的臉很有點預兆。』他說道。我問什麼樣的預兆。他說:『哎呀,預兆這面孔的主人會在這強盜多的國家裡餓死。』旅行也能教給年輕人一些智慧。要是從前,我會轉過身來,像逃避瘟疫似的擺脫這個騙子。但現在我卻耐心地聽他講,以便拾取點滴的可資參考的淨言。我算是做對了,因為天性和冒險生活使得這可憐的騙子腦子裡充滿了機靈和鄙俗的知識——在他旁邊我簡直是個小孩。當他把我徹底地盤問了一番之後,他說:『你離開法國去德國做得很好。你就別再考慮回荷蘭了。你可以去奧格斯堡和紐倫堡。這兩個地方都是工藝美術師的天堂。假如你願意,你可以從那兒去威尼斯。但你。旦嘗到德國大城市的滋味以後,你就再也不想在意大利或別的國家呆下去了。要曉得,歐洲只有一個誠實的國家,那便是德國。既然你很老實,我又是個流浪漢,對我們兩人來說德國真是天造地設。』我叫他把這點說清楚。一個國家怎麼能既適合老實人又適合騙子?『嘿,你真是個初出茅廬的人。』他說道,『這道理很簡單。這是因為,在一個誠實的國家裡,敲詐老實人的騙子要少些,而可供騙子敲詐的老實人更多些。由於我老實,我曾有幸碰到一個友好的騙子。你就做我的夥伴吧。』他說道,『我去紐倫堡。我們將會錢袋裝得滿滿地到達那兒。我將教會你庫爾·德·布瓦、庫爾·德·紮特,教你如何乞討,如何哼唱,如何哇裡哇啦地說黑話,如何偽造腫瘤,以及在身上畫上膿瘡、潰瘍。而這些連魔鬼也騙得住。』我顫抖著告訴他,我寧可死也不願幹這種事來羞辱自己和家裡的人。」 伊萊:「好小子!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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